可现在人去哪了?
“穆棠,”皇帝转头问案几后端坐习字的木头人,“姓苏的小子哪里去了?”
穆棠绝美却又死气沉沉的眼睛抬起来,十分眼尖的瞅见皇帝眉头蹙起的皱纹。旁人问他话时,他总慢半拍,但此刻看见刘璞的焦灼,他自家也跟着焦灼起来,本来说话就难,现在愈发不擅言语,磕磕绊绊道:“苏、苏……”
试了几次,愈发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几天来苏隽陪他练出来的一点点进展,早就被全数交回了娘胎里,半点也记不得了。
皇帝习惯性就想发火,终于还是压制下来。指派一小宫人道:“你,去给我找周铮来。”
小宫人躬身应了是,正要抬脚出暖阁回廊的时候,只见绣帘从外挑起,周常侍带着个人从外边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那人,比他自己还要老态龙钟一些,一脸的包子馅儿似的褶子,帽檐下露出几缕稀疏白发,想来应该年逾古稀。
“陛下,这位是仆的师傅。”周铮简短介绍了一句,立刻转身禀告道:“陛下,苏先生景仁宫刺杀丞相,被押到牢里去了!”
“杀程楠?!”皇帝登时急怒,刚刚摁下去的火气噌的冒了三寸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混账小子!”
“师傅从前是景仁宫主管,他亲眼所见当时场面,因此仆请他亲自来面禀陛下。”周铮往旁边一让,伸手请老师傅上前。
“皇上,”老头说话又缓又慢,平白而生一种见惯风浪的郑重。“太后身旁姑姑似乎与此事有所联系。此事一气呵成,不像是姓苏的那孩子筹谋的,而大约是旁人要陷他于死地。”
敢这样直白说话的,除了这些个历经宫中风雨、快要成精的老人家们,旁人还真没这个胆量;再者刺杀一事,苏隽没被侍卫手刃当场,尚且能留着一条性命关到大牢里去,肯定也少不了这位老人家的功劳。
刘璞细细一咂其中滋味,明白过来。
这老宫人一定是之前犯过什么事儿,所以才被先皇扣在了宫中赎罪。现在周铮把他一同带来,肯定也是要将功赎罪,好放他老师傅离宫回乡。
周铮这家伙,果真是实打实的人精。
“物证可有?丞相死了?”
刘璞一揉额角,嘴上半点不肯积德地损了程楠一句。
“物证是有的,一柄三寸长的柳叶细刀,被丞相那边的人取走了,更何况还有几个在场的大人在,恐怕否认不那么容易。至于丞相,他胸膛上被捅了一刀,流了许多血,送往医官处诊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更新……好像太晚了,;
第40章 琴师
程楠没死。
流当然是流了不少血,据言丞相大人整个前襟上都是血迹斑斑,当场两眼一翻,几乎缓不上气来。可惜苏隽的刀尖没能替天行道,反而离程楠的命门偏了半寸,让他白白流了血,却险而又险的保住了性命。
对此结果,皇帝并不非常讶异:程楠可是颗砸不碎、咬不烂的硬石子儿,命格硬得很。若是他这么容易就死了,自己也不必和此人明争暗斗十余年依然处于下风。
当务之急,不是程楠,而是苏隽。
苏家与程楠有仇,这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出来的一点点线索。至于是什么仇、何时结下的,一概寻不到蛛丝马迹。但依照刘璞的猜测,不外乎杀父之仇、灭族之仇等等。苏隽善于易容之术,刘璞本打算借这人的本事和过往仇怨,慢慢的将他收为己用,却没想到半途闪出这么个幺蛾子来。
景仁宫刺杀丞相一事,难道真的是苏隽预谋的?
或者周铮师傅口中“陷苏隽于死地”者,难不成真是太后?
也并非没有可能。
查访苏隽身世的时候,皇帝还没有把朱七驱逐出长乐宫,有关于这小琴师的事情,很有可能从朱七嘴里传给了太后,因此太后知道也不足为奇,后边的加以利用,也就更加顺理成章。
但太后为何非要置苏隽于死地呢?看她动作,似乎是要把苏隽和丞相一锅端了。身为程家女儿,却意图取程家掌门人的性命,这其中又有什么缘由?
苏隽住的这间牢房,是廷尉狱中专门为关押罪大恶极之人所建立的,比起一般牢狱而言,更加幽深阴冷。皇帝琢磨着近来的林林总总,未顾及看顾眼前,一时冷气入体、打了个微不可见的寒颤。
举头四望,一路上左右都立着长明灯,灯火摇曳,再加上地下断断续续传来的水流滴答声,简直和走在墓道里没什么区别。
在烛光照路下,刘璞皱着眉头、裹紧衣衫,再抬腿迈过一个奇高的门槛。
狱中冤魂甚多,也不时传出过许多妖魔鬼怪的奇闻异事。民间所传,人枉死之后,魂灵不安,易于聚集成怨僵,近活人阳气、摄活人性命。不过这些个怨僵大多都膝盖骨僵硬,难以弯曲,因此立一个高门槛,便能把它们“锁”在门槛后,防止怨气外泄。
听上去还是有些道理的,就是麻烦了那些进牢中探看的人。
一不留神,不知道要摔多少个狗吃屎。
“两位大人,绕过前边右转,便能寻到苏大人。臣愚笨鲁莽,就不去碍大人的事了。”
廷尉吏合手躬身,规规矩矩的停在了最后一道门槛之外。此番出宫,刘璞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这位廷尉吏却是个有心人:他见过周常侍面容,自然知道能和周常侍在一处的人必然地位尊贵,不是他可以逾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