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躬下了身子,长发从肩头倾泻下来,在他的身侧蒙上了一层寒霜的色彩:“感谢你的挺身而出。若是无人阻止她,政府追究下来,恐怕不仅是主上,整个本丸都难辞其咎吧。”

宗三则谦虚道:“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如果是兄长留在本丸,此刻就该我向兄长道谢了。”

“这是一种因缘。”江雪同意道,“可也是一种业报。”

“也许吧。”宗三说着,又重新执起了那柄刀来,用奉书纸细细地将涂抹于其上的油拭去。“审神者的状况如何了?”

“还未曾醒来,不过灵力的流失已经大为好转了。”他稍为停顿,又说:“宗三,你的袈裟损毁了,等主上醒来,去万屋为你做一袭新的吧。”

宗三颔首,他将严整地摆放在一旁的刀柄、目钉、刀镡与鎺金等等一一组装妥当,再不复作声了。

一种令人着迷而又不安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诞生了。今夜的宗三显得格外温顺,被评价为本丸之中嘴巴最毒的付丧神敛起了他那剑拔弩张的锋芒,唯有那种深入骨髓的优雅与沉静的气质留存了下来,宛如缠绵于喉舌之间久久不散的香茗之余味。

良久,宗三看着那柄打刀开了口,仿佛在与自己对话。

“那个人说,可以为我改变过去。”

“然后呢?”

“如果我没有拒绝,便无法在这里与兄长谈话了。”宗三笑道,抬起一双柔软的眉眼与江雪对视。

“我可以问问理由吗?”

“我想……如果我改变了过去,或许我便不复存在了。或者,不再是‘宗三左文字’了。”他说,“这便是兄长所说的,我必须背负的业,对吗?”

江雪脸上时时带着的那种宛如沉入斜阳中的鸿雁般的惆怅消散开来,残留着夕照余温的柔和走进他的眉眼之间。他细细地端详着弟弟此刻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不愿意讲对或错,因为我想,正如这世上的平原与山地之间,湖与海之间,昼与夜之间都不曾有明确的界限一样,对与错之间,大约也是没有明确的界限的。

“可是我却要讲,你做了个了不起的选择。选择接纳痛苦与不幸,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宗三眨了眨倒映着烛火的双眼:“现在想来,或许我已经不再憎恨过去了。

“付丧神的一生何其漫长,已然落幕的不幸并不能杀死我的自尊,它们与一切造就了如今的我的其他东西无异,并不值得我念念不忘。

“可我依旧会向往。向往原本在我体内流淌的力量,代表着左文字刀派的乱刃,以及与兄弟相同的蓝色,向往那些我已经失掉的东西。”他用指尖描摹着刀身上几经重锻,参差错落的刀纹。

“如今的我失去了左文字的一切特征,连内里都已经大不相同,大概……无法再被称作左文字的杰作了吧。唯有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那种无枝可依的不安,教我始终无法释怀啊。”

宗三从未向江雪以外的人,这般毫无保留地向坦言过自己的所思所想。他显得有些局促,小心地将本体入鞘之后,反复地摩挲着粗糙的柄卷。江雪的心中突然又涌起了在这个本丸中初见宗三时的那种愧疚感。这一份身为兄长的职责,为手足分忧解难的职责,他在德川家与宗三相伴时未能尽到,来到这里之后依旧未能尽到。

他拖延得太久太久了,久到连它的存在都几乎要忘记了,可幸好一切还不迟,一切还不晚。

“能够决定这些的并非他人,而是你自己。可是,如果能容我这个旁观者讲一句,我会这样说:即使外形再如何改变,你依然是左文字刀派的骄傲,是我值得自豪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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