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气愈发不济,连带左脚踝那一点微末的痛感也扩大了,渐渐有些妨碍到行程。

虽然初时伤得不重,这几天强行使力,竟然恶化了。

第六日入了夜,沿着洛水河畔,癸卯迫不得已停了步子,扶着树干喘息。他算了算时间,知道自己今天是赶不到了。

丙戌起落间控制不住惯性,不小心超出他老远,回过神又折返回来。

“你知道路吗?”丙戌还没走近,癸卯先开口问了。

丙戌认真想了想,说:“好像是沿着河走。”

“你记得……那就好。”癸卯点点头,索性靠着树干坐下来,向他挥挥手,“那你先去吧。”

丙戌:“去哪儿?”

癸卯:“去集合呀。”

丙戌又问:“然后呢?”

癸卯只好道:“去拿新的地图,然后继续赶往下一个集合点,直到到达目的地。”

丙戌继续问道:“那里有什么?”

癸卯已经十分疲惫,阖眼靠在树上,道:“会有一片荒漠。接下来这段时间就不会有你讨厌的漆黑小房子了,你只要晒晒太阳,看看雄鹰……也许你会喜欢。”

丙戌轻声问:“有你吗?”

癸卯噎住了。

丙戌蹲在他身边,抱住膝盖,说道:“你不在,我就不去了。”

癸卯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心里焦急非常,催道:“我总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你的,要分开是迟早的事情。你快走吧。”

丙戌干巴巴拒绝道:“不走。”

“你……”癸卯心里一酸,他们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往后有大把人生,何必陪自己葬送于此,放柔声音连哄带骗道,“你只要时常想着我,入梦后我会来找你的。”

“哎?”丙戌睁大眼问,“我每天晚上看到的……真是你吗?”

癸卯脸上一红,心想哇塞你还真的老梦到我,面上忙应道:“是我是我。所以你也不必顾虑了,就算以后白天看不到我,晚上我会来找你的。”

癸卯算算时间所剩不多,又连催促了几番。

丙戌点点头,起身要走。

“等等。”癸卯忽然道。

丙戌疑惑转头看着他,癸卯冲他招招手:“过来,站近些。把头低下来……再近点。”丙戌依言附身,癸卯抚摸着他后颈将他按下来,将干燥双唇贴在他温热的唇上。这几日疲于赶路,又是烈烈酷暑,两人嘴唇都已开裂,触感谈不上细腻。癸卯忍不住探出舌尖,一点点噙s-hi丙戌的唇,直到恢复温润。

癸卯松开了他,丙戌仍然是困惑的表情。

“……你不明白。”癸卯疲惫一笑,如释重负般地推开他,“那再好不过了……可以了,你走吧。”

“好的。”丙戌乖巧地应了话,转身远去了。

癸卯送那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消失。才将视线转到河对岸。那里坐落着一片村庄,燃着零星烛火。一水之隔,便是普通人的世界,河上飘着数盏河灯,随波逐流而去。

不多时竟还升起了几朵烟火,还传来稀疏的爆竹声。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还是有什么庆典?

癸卯思索了一番,可他贫瘠的常识里并没有什么印象。他想去对岸问一问,可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他的生命不足两个时辰,是该好好珍惜,最后看一眼人间。可他只觉得疲惫,无心留恋。癸卯面朝着丙戌离去的方向躺在草丛中,伴随着流萤,渐渐睡去了。

第65章 【番外】昼寐06

癸卯尚未入梦,被一阵仓惶的步伐声惊醒。这声音在万籁俱寂的谧夜里更显突兀,一步步像踩在他心口。来人急切奔到他身畔,又猛然刹住步子,在半丈之外停住了。

癸卯一睁眼,正迎着丙戌边撑着树干喘息边打量自己。他本来喘得厉害,一看癸卯醒了,立刻捂嘴屏住气息,一点儿声音也无,只道:“吵到你了不好意思,你继续睡。”

癸卯转头一看月上中天,顿觉头都大了:“不是让你去集合?你怎么又不听话?”

“没有没有,”丙戌忙辩解道,“我去集合过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随手揉得皱巴巴的薄纸,在他面前邀功似得铺平,“明天的地图,我拿来了。”

丙戌双眼亮晶晶盯着他,像在等夸奖,癸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已经跑了一个来回?”

丙戌惭愧道:“抱歉。我记错地方,走岔了一段路……耽误了一会儿。”

“解药呢?!”癸卯心里一阵狂跳,颤声问。

丙戌茫然:“什么解药?”

“就是这几日每天晚上我按着你吃的那粒白色小丸子啊!”癸卯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想抽他一顿,刚起身脚下一阵钻心巨痛,跃到半截又栽了下去。丙戌提着他衣领将他捞起来,仍然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其实癸卯知道没什么好问的。解药和次日毒药都是同时发放,不到子时整是拿不到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癸卯顿觉火烧眉毛,先前的倦意不知所踪。丙戌老实摇了摇头,他知道问也是白问,狠狠推了一把,呵斥道:“别傻站着了,快回去,兴许赶得及。”

丙戌退了一步,不徐不疾地问道:“赶什么?”

“解药啊!你忘记了?!”癸卯告诫自己时间紧迫,心里省去十万字问候祖宗的脏话,“出发第一天就告诉过你的,每天子时在集合地服药,不吃会死人的,你都当耳旁风了?”

丙戌小声辩解道:“你没跟我说过。”

癸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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