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無助地閉上眼睛,突然一陣虛脫般的無力感來得太過強烈,他猛然住門板上狠敲了一拳。
「磅」的一聲巨響。
空蕩蕩地回蕩在寂靜的空氣中。
「淳夜……」
軟軟地蹲在門前,韓騏不知道自己的衝動只會加速事情惡化。陰暗的走廊上陪伴他的只有毫無用處的迷惘之情。
距離寒假只剩不到一個月,期末各種有待完成的工作紛遝而來,該交的學期作業、該盞的一堆水彩和素描、該上臺做的報告……還有夾雜在課程中不按學校行事曆的大小考試……就連體育選修的專案都要檢驗成果。
理論課程的筆記在班上傳來傳去,學長姊留下來的考古題也炙手可熱,天氣愈是寒冷學生們之間的氣氛就愈是緊繃,看起來已經到了人人自顧不暇的地步了。
這種連教授都忙於應付學生層出不窮問題的時候,唯一空閒的大概也只有在哲學系今年剛好輪到教學五年可以休一年研究假、但是卻被美術系請來教學分不重的的藝術史課程的老教授。
韓騏是在要走出系館的時候在門口遇見他,然後被問:「等一下沒課啊?」就被邀請到了研究室喝茶。
心情鬱悶又覺得跟這個教授在一起很尷尬,韓騏本來想要拒絕,可是卻抵不過他那留戀的眼神。
真是的,我可不是你死掉的兒子……
心裏嘲弄似地埋怨,但是韓騏還是順著老人的心意坐上了研究室的沙發。沒有什麼精力跟教授你來我往,韓騏懶懶地喝著教授親自端上來的茶,助教在韓騏進來的時候就默默地離開了,韓騏心想她不知道對教授的思子之情瞭解多少?
心情實在太惡劣,韓騏沒有多餘的心思同情對方,他冷冷地在心裏嘲弄著眼前這個悲慘的教授,刻薄地想著反正兒子都死了十年了就該早點忘記掉、趁還能「做人」的時候努力點再生一個遠比較實際。打量教授花白的頭髮,看起來臌的垂暮之年了,不過男人本來就是只要有體力,到死都能散播種子的動物。
想得正快意,韓騏冷漠的嘴角不自覺揚起一絲弧度,看到他的表情教授立刻關切地問:「你在笑什麼?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嗎?」
韓騏只是聳聳肩說:「沒什麼。」
坐在韓騏對面的教授眼神依舊是那麼依戀而柔和。被他那樣凝視,韓騏忽然痛恨起他那虛情假意的視線。恐怕無法想像這個肖似自己亡子的少年正把自己當作發洩情緒的物件,教授還一廂情願地關心著:「你最近怎麼了?有什麼煩惱嗎?好象瘦了很多啊。」
「期末比較忙啊。」
「你報告上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出來啊,麥迪奇家族本來就是文藝復興史上比較複雜的一個章節,要花比較多的時間研讀原文資料。」
他停了一下又開始說,好象沒別的事好講,話題不外是做學問要踏實之類的,聽著那不切重點的叮囑,韓騏漸漸不耐煩起來。
教授那種和某個人太相似的撫慰口吻讓韓騏煩躁,想要他好好跟自己說說話的人現在一天之中只有晚餐時才見得到面,偏偏遠得和根本沒什麼話好說的人正襟危坐地共處一室。韓騏承受不起教授那彷佛想從自己臉上尋找什麼的懷念眼神。
「以後你有空可以常來坐坐啊,上次你來不是翻了幾本書櫃上的書嗎?如果有想看的書儘管來看。」
怕韓騏有所顧慮,教授還附注:「找範可欽一起來也可以啊。」
聽他一提韓騏才想到範可欽已經一陣子沒來跟自己說話了,就連上課也不坐在附近,大概是上次推他終於讓他不想理自己了,想想這樣也落得清靜,只是偶爾好象會覺得有點無聊……
「你大概不喜歡侍在這裏……我沒有把你當成我兒子的意思,如果你真的覺得不自在,我也不勉強你來。」
不過你真的長得跟鴻恩很像。他低語。
只是一句已經聽過好幾次的話而已,韓騏卻忽然被惹火了。
即使知道對方毫無惡意,可是原本就壓抑著憤怒心情的韓騏突然就隱忍不住翻騰的情緒——
自己就是自己,為什麼要被說跟別人像!?
再像也不可能真的變成那個死掉的小子,光是一直講有什麼用?
韓騏想到老是用相似的口氣對自己噓寒問暖,眼神卻老是流露著憂鬱的那個男人……
——到底是有什麼不爽快?為什麼老是用那麼哀傷的眼神看著我!?
明知道是遷怒,然而還是無法忍耐。韓騏難以抑制地跳起來大吼:「哪里長的像?想要兒子叫你老婆再生一個就好了,囉唆什麼!」
丟下毫不客氣的怒駡,韓騏推開紗門就沖了出去。教授那錯愕的表情讓韓騏的憤怒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才一出去,就發現靠在門外牆上的瘦小身影。
還在氣頭上韓騏狠狠瞪他,心想又是要找自己麻煩的討厭鬼。
看到韓騏沖出來,範可欽先是面無表情,後來才慢慢走上來擠出了彆扭的笑。
「……我看到你跟教授一起過來,我有點擔心……」
擔心?聽到熟悉的字眼,韓騏愣了一下……為什麼範可欽要為他擔心?
範可欽笑得更尷尬了。
「你沒被教授怎樣吧?雖然我們在吵架,不過總算是朋友嘛,朋友有難……那我不能見死不救……」
不管範可欽究竟誤會了什麼,看到他那張幼稚的臉緊張得漲紅了,韓騏忽然就沒了力氣。
韓騏的脾氣本來就來得快去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