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人叹口气,又摇摇头,“昨夜不知道请了多少太医到大老爷府上,人是醒过来了,但……”
他压低声音说,“我二姑奶的表弟的大嫂的娘家侄子就在大公子的院子里当差,听说,大公子的身子不行了。至于是哪儿不行,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事儿可是林家的机密,自己知道就好,可不要给我说出去,若让人知道了是我传出去的,我可得掉脑袋。”
大约是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胖男人喝了一口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老头对着其他两位说,“二管事就是太小心,其实这种事,有什么说不得的。咱们喜欢来这悦来茶坊喝一口,不就是为了多探听一些各府各院的消息吗?出卖一点自家府上的事儿,就能知道一些别人家府上的事儿,这也算是为了主子们分忧不是吗?”
另两位纷纷附和,“是啊,多交流总是好事,还能了解一下差不多人家的月例赏银都是多少,等回头再跟自家的主子这么一提!”
老头觉得没意思,“好了好了,我也要回去当差了,今儿就到这里散了吧。”
小花看着空荡荡的桌子瞪大了双眼,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
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姐,咱们家的人,难道也有像这样把自己府里的事儿到处乱说的?这……这若是要叫主子们知道了,还不得撕烂他的嘴?”
薛琬淡淡一笑,“你以为主子们就不知道?好啦,淡定,咱们还有正事呢。”
她轻轻指了指外面,“我等的人终于来了!”
第10章 骆真
悦来茶坊后院的帘布掀开,进来的是一个长须白眉的老人,瘦削却眼神锐利。
立刻有人认出他来,“哎呀,是杨先生到了!”
“今日杨先生开讲《江湖侠客传》,听说这可是杨先生在江南时的成名作,还是头一次在悦来茶坊开讲呢!”
小花看到自家小姐目光盯着老人不放,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小姐要等的人是这位说书先生。”
薛琬笑而不语,只是将食指放在唇前,“嘘!”
这位杨先生径直上了大厅搭起的高台,往书台前那么一站,自然就有跟着的小厮将惊堂木递了上来。
《江湖侠客传》在江南十分盛行,不管哪个茶馆酒肆,必然是说书先生们的首选。
但在皇城,却很少有人讲这个。
一来是因为天子脚下,到处都是门禁森严的权贵世家,这里没有江湖草莽扎根生存的土地。
二来,则是因为今上崇尚文治,喜好提笔作诗,却极厌恶打打杀杀,上行下效,便很少有人在皇城提起这部书。
今日,若不是有客人重金要求,杨先生是不会主动将这部令他风靡江南的《江湖侠客传》娓娓道来的。
台上说得声情并茂,台下听得如痴如醉。
刀光剑影的江湖生活、门派武功剑法神器,杨先生只是说了一个开头,就让小花都听得双目放光。
薛琬看着侍女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没有打搅小花,便悄悄地离开了。
片刻之后,她堵在悦来茶坊的后院廊间,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那是个一身灰布麻衣的少年,他垂着头,将帽檐压得很低,但却仍能依稀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
竟是刚才给杨先生递惊堂木的那个小厮。
他来回让了几次都被薛琬堵住路,不由有些生气。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年终于抬起头,微挑起下巴喝道,“你是谁?干嘛要挡我的路?”
薛碗笑眯眯地说,“我不是在挡你,是在等你。”
她顿了顿,忽然将脸凑了过去,“骆真,杨奇那老匹夫这么对待你,难道你还要继续在他身边做牛做马吗?”
少年的脸色忽然发白,他身体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到底是谁?你……你在胡说什么?”
薛琬的眼神温柔,带着心疼,“昨晚,他又打你了是不是?”
骆真的身子一颤,右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颈部,“你……你怎么知道……”
薛碗叹口气,“骆真,杨奇是个变态,素来以折磨人为乐趣,你是他最近五年换过的第四个小厮了。”
她顿了顿,“我想,事到如今,你应该已经知道,你前面的三任都去了哪里。”
骆真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杨奇是整个皇城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悦来茶坊的招牌,受到重金礼聘,生活富奢。
可他同时,又是个恶魔。
他身边的小厮每一两年就要换一个,而被换下来的那些人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骆真想到那日他无意中在后花园的苗圃发现的那半截指骨,眼泪倏然而下。
那些曾经给杨奇当过小厮的人,恐怕早就已经不再这人世间了。
而他,就是下一个。
骆真不是没有想到逃离。
但杨奇吃住都在悦来茶坊,从不离开,也明令他跟随左右,不让他到处乱走,更别提是离开这里了。
他也曾试图在杨奇说书时假借要出外买东西,但悦来茶坊守门的两个壮汉说什么都不肯放他走。
最后,他不仅无功而返,杨奇知道了,还用沾了盐水的皮鞭毒打了他一顿。
整个悦来茶坊上下都知道杨奇喜欢鞭打小厮,但为了生意,这也是秘而不宣的事,外人眼中,杨先生可是文秀儒雅舌灿莲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