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颖也不敢肯定,自己看到杨磊不会情绪失控,便退了一步道:“那我们上枣窑看着吧。”

杨家圪崂没有什么可以耕种的土地,村民靠枣儿板栗核桃等山货,换取粮食和油盐酱醋,因为秋季多雨,郭家便修了烘枣的窑,坐在上面,刚好可以看到外面。

“行!”

娘俩一起走出去,上了枣窑。

颖颖第一眼就看到了爸爸,他站在家门口,顺着巷子的方向看着北边,嘴里咬着红铜烟袋锅,弟弟振先从口袋里,拿出大盘的鞭炮,在地上一拉溜地铺陈开来。

杨磊的父亲杨社民,刚开始还站在郭家对面的人群里,看到这一切,立刻就不淡定了,几步便穿过巷子,从口袋里套出一盒卷烟,满脸堆笑对着:“老郭,老郭,这是干嘛,咱们两家,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呢?”

振先冷冷地看了杨社民一眼:“商量什么我听说了,杨磊过年时和姜水仙相的亲,居然整整瞒了我姐姐七八个月,呵呵,你们那时,怎不有事好商量?”

杨社民皮笑肉不笑的脸上,现出一丝狰狞,但一闪便收了回去:“振先,哪有这事儿?磊儿暑假去水库游泳,自行车闸坏了,把人家姑娘撞水里了,人家姑娘身子落下了毛病,我们这样的山里人家,穷得叮当,拿什么陪人家呢磊儿他自己做错的事情,就得自己负起责任,伺候人家一辈子是必须的。振先,这事儿,不都给你家讲清楚了吗?”

“糊弄谁呢?”振先狠狠瞪了一眼杨社民,“今年五一,姜水仙跑到省城的农机学校,和杨磊在大街上手牵手地逛,我姨夫的弟弟亲眼见的,你解释解释,那是怎么回事?”他长得高大,声音也大,附近看热闹的人被吸引过来,一个个屏声静气的,显然很喜欢这些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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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词解释:(这个时期乡政府被称作公社,公社下面是大队,就是村,也有几个很小的村合起来叫一个大队,杨家圪崂就和范古洞合成一个大队,大队的领导是支书和革委会主任,杨社民是公社化以前的村长,现在是杨家圪崂两个队的联合队长,人们习惯叫他村长。)

...

第2章 村长说了什么

杨社民两腮鼓起了几下,显然在咬后槽牙,他眼珠子转了转,大概认为振先年轻气盛,愣头青,又在气头上,一时难以压服,便扭过头来,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语气有些祈求地对着郭连弟道:“老郭,事情确实是这样的,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杨社民不愧是当村长的,成天在大喇叭上讲话,这会儿,根本就不给对方说话机会,一句完了,下一句立刻就接了上来:“哦,老郭,总的说来,还是我儿的错,等今天的事儿过了,我带儿子来给你道歉,到时候,你打他骂他,我都没意见。”

若是真心道歉,是不是该婚礼前,就带着儿子过来?颖颖气得胸口直疼,她这些天一味自怨自艾,悲伤不已,从来没有想过别的,就在刚才,她还认为杨家人见到爸爸,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可眼下杨社民的一举一动,让她的心哇凉哇凉的。

人家抛弃她,根本就没有一丝的愧疚,活到这么大,颖颖第一次觉得自己毫无价值,竟然让人弃之如敝履。

杨家圪崂穷得叮当响,村民们娶个媳妇不容易,便对婚事非常重视,认为坏人姻缘,十恶不赦。难怪杨磊就给他一封分手信,连杨社民也躲到县城不见人,她想要问一声为什么都没人能回答,他们父子这是料定,郭家的人厚道,爱面子,不会大闹婚礼。

爸爸在杨家圪崂,是个出了名的老好人,今天这样大闹,别人背后肯定会说三道四,他那么爱惜名誉,现在的内心里,该是多么的煎熬啊,颖颖心疼的眼泪汪汪,可她很清楚,自己不能阻拦,爸爸的举动,不只是为她出气,还有一家人的尊严在呢,这回被人欺负了不吭声,今后,谁都想在她郭家头上踩一脚了。

“事情都过了,道歉有用吗?”振先挤到爸爸前面,“杨磊定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何不见来给我姐道歉呢?就写一封信,里面谎话连篇,我姐就这么好打发?”

“振先,你们年轻人,哪个不是这么冒冒失失不懂事?”杨社民可真阴险,这句话不仅为杨磊辩解,还指责振先不懂事。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郭连弟在儿子身侧,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伸手指着杨社民的脸,就差没戳到他的鼻子:“别扯上振先,杨磊给他提鞋都不配。再说,你儿子不懂事,你难道不懂事?就是退亲,你们父子是不是也要给我家一个交代?当年,是谁在我家院子里,指天画地地发誓,要一辈子对我颖颖好?你们父子说过的话如今不作数,还有什么脸在这里?”

老实人不发火则已,一旦发火,哪里还有平日里说话的顾忌?杨社民一时愣住了,随即一脸狰狞,但又瞬间就换了笑脸。

颖颖看到这一切,心里忽然有一种解脱感,她的印象里,从小叫到大的杨伯伯,和蔼可亲,忠厚老实,干练利落,是杨家圪崂数第一的好人,却没想到他原来是个伪君子,笑面虎,若不是这次变故,她哪里看得清这些?

“妈妈!”颖颖扭过头,刚好看到妈妈瞪大眼睛愣愣的神情,原来,她也和自己一样,被杨社民的本来面目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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