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时候曾随父亲上山林打猎,摸过□□,还打到过一只野兔。倒没想到,多年过去了,当年摸□□打野兔的感觉,依稀还有。”白蝶菲神色自若道。
“还第一次听你说小时候家里的事。”顾维崧小心问道,“听口音,就知道你不是上海本地人。你家乡何处?方便说吗?家里可还有什么关系近些的亲戚,没想过把他们接到上海来住吗?倘若有白家亲人来上海,需要用得着我顾某人的,尽管开个口就是。”
“过去的事,家里的事,我不想再提了!”白蝶菲咬牙道。
顾维崧不作声了。
他当然暗地里从余经理那里打听到“父亲欠债吞鸦片而死,母亲惊吓而亡。白姑娘被债主卖给老财主做小侥幸逃出,曾经定下的在省城里读书的未婚夫也不顾信义另和女同学相好不管她生死。”
其实这套说辞,顾维崧并不相信。去大世界的姑娘,十有八九会故意将自己身世说得很可怜。除非是傻子才在刚刚进大世界这般所在,就将自己真实身世来历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白蝶菲这样的聪明人,在大世界所言身世十有八九是胡编乱造。而那个很可能是唯一知道她真实来历的祝姓女子,如今已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过看她神情,倒是的确不愿意说自己真实身世来历。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倘若家中真有什么不堪的过往,她不愿意说,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方才冒犯处,还望白小姐见谅。”顾维崧微微欠身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不如先送白小姐回去。”
其实天色还未黄昏。
白蝶菲欠身还礼,客气道:“那就有劳顾大少爷了。”
汽车驶向回城的方向。
车内,良久沉默。
顾维崧终于开口:“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大少爷请讲。”白蝶菲干脆利落回答。
“就是,”顾维崧握着方向盘咳一声,道,“就是想问……你果真有个背信弃义的未婚夫?倘若真有这样的人,告诉我他是谁,如今在何处,我会帮你教训他!”
没有回答。
(顾维崧问这个话题,其实只是想借故探问一下她的真实身世来历。然而——)
他从车镜中看她的脸,见她竟然已是神色凄楚。他不由得心中一紧。
汽车突然停在路边。
顾维崧回头,盯着白蝶菲的眼睛问:“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告诉我,他是谁?”
“没有什么未婚夫,根本没有!”
“进大世界时说的所谓身世,当然是事先编造好的。我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世来历在大世界说得恁般明白?”
“我爹是个老好人,遭多年的老友骗,被骗了一大半家产还替人欠一大笔债,他没法还债,想不开,就喝□□一死了之。那年我才七岁。”
“我本来还有个哥哥,但养到五岁就早夭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娘。我娘被那些债主逼得急了,抱着我要去跳河,是被村里人死拉住的。家里的几块地,以及所有值点钱的东西,全被债主们拿走了,包括几件能过冬的厚衣裳。我娘将最后一件厚衣裳裹在我身上,她自己着了风寒,就咳血死了。”
“白家那些宗族叔伯老太爷,明明是怕被债主缠上给自己惹麻烦,却说我一个丫头片子不值钱,就作主要把我送给一户石匠家做他家儿子的童养媳,得的钱再应付那些债主。”
“后来我逃出来,运气好,遇到好心人坐他的马车,到一小镇。车上人真的很好,问清楚小镇上有一位来自英国的修女嬷嬷专门收养被遗弃的孤女,就把我送到嬷嬷的小教堂。”
“小小教堂,有二十多名被遗弃的中国孤女。嬷嬷最喜欢我,说我是最聪明的孩子,不仅教我英文,还教我洋式女红和算术,甚至还有弹钢琴和西洋式的基本画技。她又说我们这些孤儿是中国人,不能只读英文不懂中国文字,就按当地习俗备了钱礼亲自带我们到小镇上唯一的前清秀才那里,读了两年私塾。所以其实我也不是教会女中的,我懂的英文,都是跟着圣母一般善良的修女嬷嬷学来的。”
马路边,白蝶菲坐在一块石上,慢慢说着,已然泪流满面。
顾维崧望着她,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作伪。
白蝶菲虽说在“编造身世”,但想到父母的惨死和待已如母的丽莎嬷嬷的去世,眼泪是不自禁的往下流。
言语内容虽说基本为假,但感情却是真的。
真挚的感情,悲伤的眼泪。即使是顾维崧这般精明的人,在旁也难以分辨出真伪。
说到伤恸处,白蝶菲伸手擦眼泪,顾维崧递给她一块手帕。白蝶菲以手帕擦泪,很快浸湿了大半块手帕。回头望向顾维崧,见他还是默不作声望着自己。含泪道:“我竟然说了这许多,让大少爷见笑了。其实……从小我就是个父母双亡的野丫头,倘若不是当年运气好遇到好心人再得遇一心为善的修女嬷嬷,如今的我,还不定流落何处,是生是死都难知。”
说到“是生是死都难知”,白蝶菲不禁眼泪流得更多。
当初在断崖下,抱着一棵歪脖子树几乎没能支撑住……倘若不是陈兆轩及时赶到下崖再背自己攀上……如今的她,定然已是“生死难测”。
“如今你的谈吐修养,分明已然胜过上海多数名门闺秀。你又何必执意纠结于过往?”顾维崧在旁终于开口,又抬头看一眼天,眼见暮色将至,站起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