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有明显的蹭灰,当下从自己兜里掏出灰色手帕,将鞋上的灰轻轻拭去。
“很漂亮的一双鞋!”顾维崧赞道,又冲姑娘微笑道,“等你养好了伤,很快就又能穿上这么漂亮的一双鞋!”
孙娇茜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出声来。
顾维崧一呆,见这姑娘哭得如此莫名其妙,于是仔细回想一下自己说的话——简直搞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难道是因为人家腿伤期间,他竟然说什么“穿漂亮的鞋”之类的言语,伤害了对方?
貌似也有些不通。
顾维崧平生最见不得姑娘家在他面前哭泣,见她哭得眼泪滚滚而下,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当下手足无措道:“是我刚才说的话,得罪了孙小姐了吗。你……你别担心,医生说了,最多三个月,你就能下地。算起来,哪怕是这样一双高跟鞋,顶多四五个月,就又能穿着走路了。当然,这样一双高跟鞋可能确实不太适合。孙小姐不嫌弃的话,改日,我送一双平底洋皮鞋,不比这双差,一下地就可以穿了。”
孙娇茜却哭得更厉害了。
顾维崧干脆闭了嘴。捧着手中一双茜红色高跟皮鞋,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病房门外,多名病人家属,甚至医生护士,在探头探脑。
孙娇茜拿过自己一条茜红色手帕盖了脸,在手帕后哽咽道:“我哭是因为我自己不好。顾大少爷,有事……有事请先忙!”
她竟然对他下了逐客令。
话已至此,顾维崧也确实不好多呆下去了。内心深处,也着实觉得这个姑娘莫名其妙。
颇有些纳闷的顾维崧,却并没有马上走。先将自己的手帕铺在地上,将洁净的洋皮鞋放在手帕上。然后拾起绸缎包袱皮,叠好,放在床头柜上。
顾维崧直起腰,面对兀自哭泣哽咽的姑娘,小心翼翼问出一句:“孙小姐,我能不能……问一下,白蝶菲家乡何处,是否还有家人在上海?”
哭声小了很多。孙娇茜兀自以手帕掩着脸,哽咽着回答:“这个问题……不如……不如你自己去问她!”
顾维崧站着不动。
孙娇茜哭着道:“我都好几天没见过她了。想必她现在身处富贵,事务繁忙,哪有空再来医院看望我这个贫贱之交……”
“孙小姐你误会了。其实她……”顾维崧说到这里又顿住,看一眼病人腿上石膏,想白蝶菲失踪这件事,还是不要在人家病房里道出来为妙。
等白蝶菲安然归来,再让她知道真相,即可。
“孙小姐要安心养伤,我就不多打扰了。”顾维崧不再多说什么,很快退出病房,轻轻地掩上门,就此离开。
病房外,顾维崧只在心中暗道:“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在病房里突然就哭,哭得简直莫名其妙!
至于亲口说“送一双平底洋皮鞋”……只是富家少爷随口一说,也许说到做到真的送一双,但不是现在。现在的顾维崧,着实因为白蝶菲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掳失踪之事而心焦烦恼,哪里还会将病房里一个姑娘“莫名其妙的哭泣”放在心上。
内心焦虑的顾维崧,脚步匆匆,很快离开医院。也很快将一个“莫名其妙哭泣”的姑娘丢在了脑后。
孙娇茜一个人在病房,又独自“闷声哭泣”了半天,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他丝毫忆不起过往,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去提醒他?
孙娇茜决定将她和他“初次相遇”这件事,隐藏心底,再不说与任何人知。
她终于擦干眼泪,低头见床底灰色手帕上的一双茜红色洋皮鞋,于是俯身向前,弯腰捡起,直接将明显有脏灰的手帕塞进鞋中。抬头,看向病房一角——专门盛放垃圾的竹编筐。
坐在病床上的伤腿姑娘,干脆将塞有手帕的鞋举过头顶,准备当垃圾一样扔到那个竹编筐里。
丢弃,结束。就当曾经过往,从来不曾发生过!
可她却双手高举着“一双很漂亮的鞋”,鞋内还塞有他的手帕,保持这个姿势在头顶,保持了半天。
面对盛有果核油渍报纸等肮脏物的竹编筐,举得两条胳膊都明显发酸了,她才终于慢慢地放下手,将一双洋皮鞋,和一块灰色手帕,小心翼翼包在了水红色的绸缎包袱皮中。
“倘若将这么好的……的物什故意丢掉了,如爹娘所说的,会遭天谴的!”
她将包袱放在枕边,自语道。
这个理由其实颇为牵强。
面色晕红的孙娇茜,躺回病床,干脆拿被子蒙了脸!
在寨中几日,经过配合疗养,无论是病情还是伤情,白蝶菲都好了很多,比之刚到寨中时半死不活的憔悴样,相貌分明漂亮了许多。
寨主在约翰面前不住地夸耀“好眼光,艳福不浅”,有时候白蝶菲也在旁边,总是低头不言。偶尔言语之间,流露出希望“早日回上海”。
于是寨主很快安排了船老大夫妇回船,如惯例,收得成箱的银元后,奉上几大箱鸦片膏。
“寨主重托,岂敢辜负。更何况金姑娘宅心仁厚,不计较之前我们夫妇的得罪失礼处,还替我们向寨主求情……这回船的路上,再不小心侍奉金姑娘和这位洋先生,就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的!”
牛大娘比丈夫能说会道得多,这一次转危为安,除了谢寨主大恩外,就是不住地称赞“金姑娘”。
“其实在上海时落江危难,多亏二位相救。算起来,二位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