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害羞,眼球向上打转,低声道,“不要”。

他的眼球回到了瞳孔中心,直视着我。我忍不住想吻上他的唇,但还是停了下来。

他睡意惺忪地看着我,看穿了我要吻他的动作。

我转过身,下床走向洗漱间,同时示意他去刷牙洗脸。

两人刷牙时,我们互相用手把牙膏泡沫往对方脸蹭。一来一往,像孩子们嬉戏一般。

“你真脏”,我笑道。

“你更脏!”,他大笑道,把所有泡沫抹在我脸上。

我的胡子变成花白花白的。看着镜子的自己,感觉胜似年过七旬的老人,宛如电视剧常见的幸福老人,每天早上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刷牙洗脸。

午饭过后,我送他回学校。一路在车上,他一直看着窗外。

“大叔,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我想说话,却又哽咽了。对他说我们只是朋友吗?这很明显是谎言。

可要自己承认彼此内心所想的那种关系吗?我很害怕。我害怕即使我们在一起了,终有一天会因为我的病或者不爱而选择出轨和离开。我不想承受当初曾经历过的痛苦,我也不想让一段本来就没未来的恋情开始。

“大叔?”

他看着我,一副无辜疑问的表情,好像他才是受害者似的。

“再耐心等会吧,你的学校快到了。”

我想逃避这个话题,像是昨夜偷吃了jìn_guǒ的人,吃完后就想马上逃跑,不想拖泥带水。

他沉默了,像在思考些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你的病吗…?”

怎么他还会读心术?我依旧故意没搭理他。

到学校后,他非得拉着我逛校园。我在想,一个年过三旬的人还逛校园这不是丢人吗。我想甩开他紧抓我手臂的手,可不知怎么地反倒被他抓得更紧。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路过了校园里各式各样的小道,穿过了被阳光洒满的青葱林荫。我突然间怀念起了我的大学。

“我以前也像这样在校园里散步”,我对他笑了笑。

他回头看了看我,“自己一个人吗?”

“有时候自己一个人,也有和初恋一起走过”,我不自觉地感叹道,“我还牵过他走遍类似的林间小道。”

“那你会牵我的手吗?”

我看着他一脸疑惑又期待的表情,眼神里充满着牵手的暗示,告诉我该牵起他的手,可我没有。

“那么多人,你不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害怕。我只知道,当和喜欢的人一起时,无论何时何地,你会情不自禁地想跟他做一切爱人都会做的事情,就像你牵起你初恋的手一样。你当时一定很爱他吧”。

他停顿了一会,一脸羡慕地感叹道。

以前的我跟他想的近乎一样,正因为喜欢那个人,所以变得毫无顾虑、无所畏惧,想与他完成所有恋人都会完成的事情,像跟时间赛跑似的,珍惜跟他相处的每分每秒。正当北京建起了鸟巢和水立方,人人都为奥运欢呼时,我只想好好守护着与初恋的小确幸。

现在回想起来,即使当时中国已经足够强大和开放,许多圈内人也无法摆脱对自己深柜的恐惧,更别提让他们主动完成与异性恋无异的公开恋爱。

我不会刻意展露自己的身份,而且自己本身看起来也颇为爷们,至少在职场上没人觉得我是圈内人。但如果真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或许那种想对全世界宣布“你属于我”的激动会自发而生,那时谁还在乎别人怎么看你?

“如果同志想非常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和秀恩爱是很难的。没有人想多承受一份别人没有的压力和流言蜚语”,他哽咽道。

我点头赞同。只是,现在克制我的,反倒不是社会和别人的压力。

“我以前上学时都习惯被人言语攻击了,现在早学会了如何屏蔽掉这些□□。毕竟嘴长在他们身上,但生活却是自己的,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他低着头,过去的悲伤浸透在他那副暗哑的声线上。我一边听着他口中念叨,一边想象他过去曾经的遭遇。

“幸亏大学里的朋友都特别特别照顾我,他们从来都不介意真实的我。”

他突然停了下脚步,走向眼前的一棵老树,躯干有被人刻意划满的痕迹。他伸手摸了摸那些被人留下的文字。他的神情有些游离,欲语而止。

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仍不做声。

“我闺蜜曾经这样鼓励我”,他突然间转向我,“就因为我跟别人不同,所以我们的人生轨迹才不一样。但总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们的轨迹如同流星一样在某处交汇,最后陨落在同个星球。”

他浅浅一笑,我会心地叹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多轨迹相交一块?你看看多了。”

他突然尴尬一笑,“我确实看很多。我是不是讲太多话了?你是不是也听着听着走神了…”

“不,不会,全神贯注呢。”

他的造诣比别的长舌男高出好几个境界,我的耳朵一字不漏地消化完他的阔达。虽是j-i汤,却不油腻和造作。

“所以啊,我不想再担惊受怕地隐藏自己,我想慢慢释放出真正的自己”,他脸上有些欣慰的笑容。

“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自己吗?”

他抬头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自豪道,“人是多面的,你现在看到的也许只是我其中的一面吧。”

我笑着反问道,“是吗?我倒好奇你一共有多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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