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问严雪:“我记得你之前告诉过我,叛军收缴了吴郡全部的粮食,包括官仓中储备为赈济所需的;赈济粮也在这里吗?”严雪表示无法判断,现在都放在一起了。谢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换个问法:你能确定粮仓是全部空了吗?”严雪说能。
“那咱们就不能去烧粮。”谢琰道。
众将惊异,皆问将军为何如此,毕竟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照目前的形势,和叛军硬耗下去,还是正面攻坚战啊。谢琰道:“诸位,冬日将至,我们要是大张旗鼓去烧了粮草,叛军自然解除,但是百姓又当如何过得一冬呢?从别地调运?大家想想,现在四处都在平乱,调粮谈何容易。”
众将默然,谢琰道:“诸位,我们是王师,不是叛军。”大家认可,然而都表示对现状的无奈。谢琰勉强与他们讨论了一阵,末了派他们回去,“先各自守住,我们不慌,敌人一定先慌。注意收集情报,有任何异常,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夜里,她举着烛台看地图,心里想着,如果我是顾慷,我会怎么办呢?随着战局演变,各地战场上的官军叛军互有胜负,但总得来说,是官军占优势。如果我是顾慷,面对如今的局势,我必须寻觅一场有价值的胜利,否则士气不振,叛军迟早垮台。
谢琰回身,看见自己的案上放着的凤子樟的书信。凤子樟的信来得很勤,除了军事机密、情报消息,当然还有私人的问候。凤子樟要她注意安全,要她不要犯险,要她不要累着自己。谢琰无论忙到多晚都会给凤子樟回信,说军事进展,说情报安排上我的建议是如此,说你瞎担心啥,我怎么会生病,说你不用担心,我绝不犯险。
其实想想,从当初到如今,她从来没有骗过凤子樟。既没有那个必要,从她约束自己的准则来说,她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更何况她还爱着凤子樟。为了心爱之人爱惜自己,也应该是做人的准则;这也并不碍着在某些时候、为了心爱之人伤害自己。只是我幸运,她想,我从无这样的必要,不像崔玄寂。
不过那家伙的一些做法,并不是,完全不可取。
她趁夜色发出命令,要求各位将领,注意试探敌军的底细,寻找顾宿顾慷父子的所在。一旦找到,立刻把消息告诉我。
在交战过程中,谢琰发现,吴军叛军集团实际上分三类人:第一自然是以顾家为主的核心,第二是此前依附陆家、对主家的遭遇或目前的改革不满的人,第三便是一些慑于顾家威势、不得不加入叛军的人。最后一种人一旦有机会就愿意投降,而第二种人不过一群没本事的软蛋,虽然数目较多,但是铲除起来并不十分困难;唯有这顾家是非除不可,而且剪除了他们,一切就结束了。
风吹叶落,秋天来了。速战速决,谢琰想,我们就来使一招绝的。
各地将领们且打且寻,十日后发现了敌军主力,立刻报给了谢琰。谢琰旋即把自己主军交给了副将,率领亲卫队出发。
本来正在为找不到作战机会而苦恼的顾慷在大营里对着地图枯坐,突然有士兵来报,说发现了官军主力谢琰所在的位置。顾慷猛然站起来问在哪里,士兵答正是我军所对的位置。顾慷想了一想,欣喜若狂被自己的忧虑消解,总觉得不大可信。立刻派出了侦察兵去看,回报说的确看见了谢琰。顾慷问当真是谢琰吗,侦察兵道衣服装束和脸都看清楚了,绝对没错。
下面的参军们都说此等机会将军必须要把握住,顾慷却说,万一这是计,该怎么办?为首的参军直言道,就算是又如何?将军此时若能抓住机会与对方决战,取谢琰之首级,便是大胜。
顾慷足足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命令军队做好准备,命令星散在周围几支部队向他靠拢,准备决战。又过了两日,两军对垒,顾慷叫援军埋伏在附近的树林中,随时准备冲击下来。然而两军刚一开始向对方冲击,树林里的喊杀声没响多久,人还没见,惨叫声就响起来了。顾慷一时慌乱,四下看去,果然除了自己的旗帜、对方的旗帜、还有其他的官军的旗帜。
好呀这个谢琰,她这是以她自己为诱饵,把我军主力吸引到这里,然后再趁机调动,最终形成夹击之势。
战场上霎时打成了一锅粥,两军迅速地进入白刃战。顾慷远远地就看见穿着红衣红甲的谢琰手执一对刀剑见人就杀,一路向自己冲过来,几乎势不可挡。谢琰远远地看他一眼,他就感到了真实的强烈的恐惧。
他想逃,即便作为主帅。
谢琰不顾自己安危一路杀向前,就是要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见了顾慷的头,还怕这军心不散?距离顾慷还有一s,he之地的时候,她看见顾慷虽拔出了剑,却还是在步步后退。她猛然跃起,以最快的速度在众人肩头踩过,霎时抵达中军主将所在。
她出现在卫士们眼前时,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恐惧与呆滞,就趁着这短暂的呆滞,谢琰一劈,一刺,一扫,轻松解决了几个卫士;然后睨一眼还在后退的顾慷,笑道:“还不跑?”
顾慷的腿软了,还来不及倒,头就飞了。
无人敢于靠近的中军大帐里,一时走出一个红衣女子,手里拿着一颗人头,高喊起来。众人的眼神看向她,她瞪大了眼睛,狂笑起来。
十月底的萧瑟秋风里,红衣官军送到建康的是一条大胜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个局部的胜利,并未彻底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