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想来,初一那日,从温泉池子出来,那探子向萧贽禀报的,应该也是这件事。

许观尘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拢着手,慢慢地踱着步子往福宁殿走。

殿里萧贽正提笔写字,见他从外边进来,再望了一眼内室掩着的门,道:“怎么跑出去了?”

许观尘近前,在他面前坐下,轻轻道:“老师去了。”

萧贽搁下笔:“你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哭了,许观尘流下两行泪,气得捶了他一下:“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还病着,告诉你,也是徒然惹你不安宁。”

许观尘还要打他:“那是我的老师……”

萧贽握住他的手腕,道:“我不在乎旁人的生死。”

忘记了,他原本就不会爱人。

许观尘叹了口气,放下手:“至少我得去上柱香。”

他垂眸,不经意间瞥见萧贽面前的案上,放着的是没抄完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他原本就不会爱人,可他又何尝信过这些?

许观尘却忽然恼了,抬手又给了他一下:“我信道啊,你抄佛经干什么!”

萧贽挨了他这一下,摸摸他的鬓角,也不说话。

第25章 可怜兮兮

正月初一时,何祭酒去了。

而许观尘病着,一直到三日后才知道这消息。

他想了想,道:“我五岁拜在老师门下,老师教我开蒙念书,后来我在青州、在雁北,与老师之间,书信往来也不曾断绝。老师于我恩重如山,前几日虽然他让我不要再去,但我也不能……”

萧贽看了他一眼,见他急得眼眶都红了,却问:“你身子大好了没有?”

许观尘重重地点了点头:“前几日才犯过病,这阵子应该不会再犯了。”

可是萧贽不明白,他的拇指轻轻抹过许观尘的眼角:“让你去就是了,你别哭啊。”

许观尘再点点头,爬起来就去换衣裳:“那我现在就走。”

萧贽确实不明白,那个何老头子,有什么值得许观尘这样对他的。

萧贽就看着他,风一阵儿似的飞进内室去,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束过头发,拿起手炉。此时将将正午,连午膳也不用,急匆匆地就要赶去何府。

他做这些事儿的时候,微低着头,还是红着眼睛,忍不住就要哭。

萧贽更不明白,只觉得他眼角的红颜色,像鲜桃儿上才熟的一抹红颜色。

许观尘全然不觉,向他作揖,便出去了。

这次出去奔丧,没有带上飞扬。

一来,飞扬是小孩子心性,尚且不懂得生死之事。再者,还没出年节,飞扬正玩得高兴,许观尘也没想打搅他。

萧贽不大放心他,就让小成公公换上便装,随他走这一趟。

从宫中出来,得先回一趟定国公府。

府里的老管事柴伯却拱手道:“公爷,祭文找府中文士撰好,初一连着悼礼一同送过去了。”

这就是不让他再去了。

许观尘定定道:“柴伯,老师丧礼,学生不去,叫天下人耻笑。”

见他坚决,柴伯也没法子,点了点头,与他一同去。

马车赶得匆忙,许观尘问道:“老师是怎么去的?”

“祭酒大人是寿终正寝。”柴伯答道,“除夕守岁过后,祭酒大人才躺下眯了一会儿,街上打更的声音响过三响,他们家下人就发现了。”

“怎么不派人告诉我?”

柴伯答不出,许观尘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小成公公,他也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安分模样。

许观尘叹了一声,又问:“老师的丧礼,是谁家在办?”

柴伯道:“自然是何府旁支远房。”

“这样。”许观尘点头。

上回去何府,碰见了从前同在老师坐下念书的杨寻,还起了争执。他以为杨寻回把事情揽过来办,方才还想着,若是杨寻办了丧礼,只怕他一去,就会被打出来。

许观尘没有再问,只是叹了口气。

老管事柴伯与许观尘的阿爷老定国公是一辈人,从前给老定国公当过马夫,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不得不退下来,就留在定国公府管事。

柴伯管家几十年,不曾出过差错。

许观尘之前在青州修道、在雁北戍边,如今在宫中养病,时常不在府里,人情往来、上下打点,都是他在办。


状态提示: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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