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补了当初那场失约了的比赛,这一场比赛气氛相对,剑拔弩张,两队人见面之后谭小飞少有的沉默。开车到到达约定地点之后他走下车,和对方说话时的神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冷。两队人在这场比赛赌了不少钱,从未见过赌那么多钱的车赛。

车窗外灯光掠过,气流并进,张晓波牢牢靠紧椅背,一只手用力抓紧车把,淡色的青筋沿着手腕冒出来。他转过头望向谭小飞,却觉得心下安稳。张晓波其实是不喜欢飙车的,他总想起他妈倒在地上的身影,绕过斑驳的车影直抵在他的脑海里。

可谭小飞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也想知道谭小飞究竟在怕什么。爱上一个人就想要得到他的全部,谁都不能例外。

“你怕死吗?”

“怕。”

谭小飞再次切过一个弯道,赛程跑过一半,谭小飞还落在对方后面。张晓波想让他赢,终于忍不住问他,“谭小飞,你就这点能耐?”他不太适应飙车时的节奏和速度,但心里明白这肯定不是谭小飞的极限。

谭小飞又驶过四分之一圈,速度却加得不快,他忽然平静地笑了笑,“这场比赛我不该带你来的。我本来以为没什么问题的,没想到——”

张晓波错愕地转过头看他,谭小飞目视前方,他眼光锐利,眉头轻轻皱起又很快舒展开。他轻声笑了下,语气里有些无奈,“你在我身边,我竟然不敢开太快。”

张晓波怔了怔,握着车把的手渐渐松开,他被惯性往后压着,一阵说不出的燥意。

“我是在认识你之后才怕死的。”谭小飞说,“我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该是无敌的。”

谭小飞输了。

扔钱的时候谭小飞依旧很爽快,反而是张晓波比较无语。张晓波说,“你竟然因为这个破理由输了,你知道现在菜价涨的多少吗,真他娘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谭小飞想了想说,“那你明天开始少吃点。”

眉眼里都是笑意。

张晓波和谭小飞的成绩吊车尾,最后的几个月硬是逼着自己听了课。虽然基本上填不了几年的空白时光,但还是勉强能够往卷子上写点东西交上去。考完最后一场考试甩了笔就往外跑,谭小飞说去哪?张晓波说,哪里都可以去,越远越好。

车子上了路,哪里都可以去,哪条道都可以走。

回家的路上忽然下起了雨,暗色的天际飘来乌云遮住了月光。气压低沉下来,转顺便大雨倾盆。张晓波撑着头望向窗外,他说,“这就是北京,你喜欢这里吗?”

谭小飞说,“你在这里,不会想走。”

张晓波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冲他狡黠地笑起来。

这原本是开始的一天,也同样是结束的一天。

车子紧急刹车的时候,窗玻璃上都是雨水,一层层地从车窗的最顶端刷下去。雨点砸到车身上震痛着耳膜。深夜,路上都见不到人,没人能想到会有人在这个大雨倾盆的晚上突然冲出来。

两个人脸色发白地冲进雨里,地面上血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往另一侧的阴沟里流,正前方有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因为心里的恐惧还是这寒冷的天,谭小飞坐回车里打电话,雨水沾湿了他的座椅。他颤抖着说,“龚叔,我撞死人了,怎么办?”

张晓波觉得胸腔里吸进的都是凉气,倒在地上的女人闭着眼睛,血染到他的衣服上,被雨水洗刷,又再次被染到衣服上。谭小飞茫然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才问了句,“怎么办?”张晓波抓住他的手,内心升起巨大的荒凉。叫救护车也来不及了,这个女人和张晓波记忆里的影子交织在一起。他突然泛起一阵恶心。

龚叔把谭小飞带走,又让人把张晓波送回家里去。龚叔说不要怕,都会解决的。

张晓波回家的时候身上都是血水,浑身湿漉漉地发起烧来,脑袋里混沌一片,埋头卷在被子里。

张学军第二天早上发现张晓波终于回了家,却看着他的状态不对劲,急忙把他叫起来问出来问话。

张晓波说,“撞死人了。”

张学军一震说,“你?”

张晓波迟疑着摇摇头,“……谭小飞。”

张学军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那时候和他在一起?”

“恩。”

“谭小飞呢?”

“回去了。”

张学军点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仅仅下了个结论,“最少三年。”

张晓波像是终于被人一棒子敲醒,他咬了咬牙,抓起衣服冲出门去。

他骑着自行车想快点走,却因为着急而不稳,轮胎扎进雪地里,还没骑出胡同口就摔在了半路上。他扔了车爬起来,拔开腿就跑。

张晓波跑去谭小飞家,敲开门看见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谭小飞脸色憔悴,这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怎么过的,新长出来的胡渣没有刮,支楞在下巴上。特仑苏“唰”地从沙发上冲过来,冲着张晓波汪汪直叫。张晓波把特仑苏摆在客厅里,往到谭小飞卧室里走。房间里被谭小飞搞得乱七八糟,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浓重的烟味闷在房间里,都不透气。

张晓波不说话,谭小飞跟着他走进卧室的小浴室里,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张晓波问,“你和你爸说了吗?”

谭小飞烦躁地别过脸,又被张晓波扳回去,这才说,“他让我快点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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