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压迫着心脏几乎不能跳动。
苌夕明白了她的意图,猛然在那几人的禁锢下拼命挣扎。他像被拽住脚的飞鸟,拼劲全力也挣脱不了分毫。
不远处的池塘里,池水如同沸腾一般翻滚,彤红似晚霞的一群锦鲤接二连三从水中跃出,似是要冲破什么。
无果。
一只手忽然伸来钳制苌夕的下巴,禁锢他的头颅。
苌夕死死瞪着那高高在上的女子,咬牙道:“沭炎爱的是我苌夕,你即便毁我容貌,也丝毫不会减弱我与他的情意!”
“那便试试!”那女子弯下腰,将明晃晃的冰冷匕首贴到苌夕的脸颊上,眼中倏地染上兴奋,“你记住了,本宫的名字叫珊瑚。今后你被阿炎抛弃,看清红尘苦海之时,别忘了当日,是谁帮的你!”
除了被红血溢满的视域和噬心透骨的剧痛,苌夕没有其他任何感知。
红色的长廊边,清晨时分还郁郁葱葱的翠竹,陡然间泛黄变枯,悉数瘫倒在地。
青贝是珊瑚的侍女,她未上前添油加柴,也未出声阻止。只始终薄唇抿成一条线,在一旁静静看着。看着苌夕那张角色脸庞,逐渐被刀口和鲜血覆盖,看着那血液不断往下流淌,浸湿衣衫。
众人心知肚明,珊瑚还在千离刀上施了法,让伤口溃烂如泥,生不出新肉。
饶是青贝见过诸多生杀场面,也不由寒毛倒立。她心中暗暗庆幸苌夕穿的是红衣裳,被血染了也不甚明显。如若是青白的浅色衣料,便不知会是如何的惨不忍视。
红色的长廊蜿蜒曲折,静幽幽延伸至远处,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空气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似是深夜的秦淮河畔,舞伶歌女的幽怨哀声。
☆、劫难(二)
再睁开眼,已然不知道过了几日。苌夕如同做了噩梦,这个噩梦将他所有情绪搜刮得丁点儿不剩,除了那无边恐惧。
翻身从床铺上爬起,一脸错愕地看着同样是一脸错愕的沭炎。
抬手仓皇地摸上脸颊,触及的却是粗糙纱布。除却眼睛和嘴唇,脸上每一寸皮肤都被严严实实地包了一层又一层。
他慌忙跑到梳妆台前,发现那里的铜镜已然消失。
像发了疯一样地翻箱倒柜,想看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一看纱布到底是黄白的颜色,还是被血浸得一片红,一片白。
他风卷残石般,拖开一个又一个抽屉,最后被沭炎轻声一唤,才生生停手。
“小东西。”素来温和如玉的声音竟有几丝颤,“我把镜子都收了。”
屋内静的可怕,仿若能听见阳光在地上游走的声响。
苌夕回头看他,又察觉到自己吓人的模样,堪堪转回头背着沭炎,瑟瑟道:“收了......好......眼不见,心也不烦。”
窗轩上的那盆兰草失了生气,叶片蔫蔫地搭在花盆边沿。
“别多想。”沭炎悄然走至他身后,两手附上他的双肩,将他转过来,深深望进他的眼眸,道:“我这辈子只会认准你。只要是你,我死生不渝。”
苌夕看着他,眼中的酸楚即刻转换成眼泪,将眼前人的面容汽得模糊,哽咽道:“......我亦如是!”
沭炎垂首,启唇把他夺眶而出的泪珠悉数舔去,道:“莫要再哭了,我心疼。”
苌夕很听他的话,眼中的水汽瞬间止住。
他也必须听沭炎的话,现在除了眼前的男人,他一无所有。
手心里死死攥着沭炎后背的衣料,许久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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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时不时喜欢说笑的苌夕便再不存于人世。
只要是你,我死生不渝。
这句话,他在心里默默念了无数回,亦被沭炎的真情打动了无数回。
他虽是个妓子,但能得如此真挚的感情,也不枉生老病死一遭。
然则,
他庆幸了没多久,感激了没多久,顾惜了没多久,便被现实一锤子击破了所有幻想。
他发现,那句他感动了千千万万次的情话,
是骗人的。
可能那句“莫要再哭了,我心疼”是真的。
因为心疼,
所以心软,
所以不忍心赶他出府,只是一概漠视,
转了情,
移了爱,
将那些肺腑之言,悉数转述给别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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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的,沭炎出门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时间亦愈来愈久。十日中,有八日都不在家。
韶华堪堪,苌夕开始胆怯,胆怯得终日不敢抬头,胆怯得在沭炎面前无法弹奏一首完整的曲子,胆怯得即便脸上那几十道伤口结痂了,仍旧不敢拆下纱布。
老爹曾说:“让男人动心的无非两样,出众的容貌,对味的脾性。”
如今,这两样他都丢了,与初见沭炎的时候,截然不同。
人皆会变,苌夕变了,沭炎自然没有不变的道理。
没过多久,沭炎又走了。
走之前,苌夕送他到门口。
两人一白一红,伫立在宅门外的台阶。
沭炎递给苌夕一把匕首,道:“这回可能久一些,你且拿这个防身。”
苌夕盯着他的白靴看了许久,将匕首收下,放入怀中,问道:“去多久?”
“二十日。”
“......还,还回来么?”
沭炎望着他,一千个笃定,“当然。”
苌夕鼓足了勇气,将脸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