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这会儿安放好了行囊,走出洞来瞧见孙悟空反常地出着神,心里一动,便放轻脚步走至身侧,声音温朗低沉,如水脉脉,“在想什么?”

“师父?”孙悟空被他那一唤从沉思翻腾间叫醒,眉眼一挑讶然之余,带着些沉浮欲休的意味,眸间映着光却不似明亮。“你怎么来了?”

“怎么,为师无事便不可寻你?”唐三藏扬手,落于他头上,半揉着摸了摸,把孙悟空向来引以为傲的金毛揉得一团蓬松散乱。“我瞧你一整日神思涣散的不知在想什么,做师父的自然该来关心关心徒弟。”

孙悟空想他们这几个徒弟各个都是有重重心事的,怎么不见师父去慰问关心老朱老沙。

他甩甩头,躲过唐三藏那作乱的手,“我也没想什么。”

他沉默了一刹,“只是心中不知,我们几个……可是最后也都是要成佛的?”

唐三藏听得这话,愣愣之下,手不由顿住,然后慢慢如蜗牛缩壳般,一寸寸地收了回去。

“自该是……”说到最后,他却无以为继,抿着唇神色不明。

当初李玄清深受宫中闹鬼之苦,为了超度那些亡魂,为了宣扬佛法,为了巩固那好一方大唐江山,他踏上漫漫取经之路。而如来佛也与他们曾说过,若最后取经成功,他们师徒四人,外加那匹白龙马,也一一位列仙班佛道。

成佛成仙,谁不想?更何况他这么个一心向佛毕生求法的凡界和尚。

孙悟空看着他,握紧拳,又舒张着手指松开。

“那成佛后,可还有可能堕回众生?”

唐三藏一怔,心底半沉,“成了佛自然是不可能退转的。你莫没听过那句话?已作真金,讵复成矿。”

“真金?”孙悟空听着,却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可我怎么觉得,佛也并非全然心无杂念?”

如来派他们取经,为的是佛教东扩,弘扬佛法。当年他和金蝉子相交时,如来也百般阻挠,疾言厉色……

这些不是执念又是什么?

孙悟空想着,呼吸如潮翻滚渐涌渐促,手中如意棒被握得生紧,掌上一道道红印。

唐三藏敛着神色摇摇头,“佛皆证得一颗菩提心,怎么会仍有杂念?是你等眼有迷障,才会见佛如见迷障。”

孙悟空哂笑,“既如此,为何不是佛有迷障,才会见众生如见迷障?”

唐三藏哑然,抬手一把拍上孙悟空的头,“你这弟子,真是乖张!若让佛祖听得去,怕再关个五百年都是小的。”

“你当我会怕那如来老儿?”他半挑眉,嗤嗤着,“当年要不是老孙我在无天界受刑了一百年,出去后法力只恢复了七成,那老头又拿金蝉作要挟……”

说着,他却似反应到什么,猛地刹住,话语截然而止,只剩空荡荡的萧风刮进犹张的口中。

唐三藏自然听得最后那两个字。

金蝉。金蝉。

他看着孙悟空怔怔的神情,想起那夜他脱口而出的金蝉长老,不由一点点皱起了眉。声音冷了几分。

“说啊,怎么不说下去了?”

孙悟空失神看着唐三藏那俊秀如玉的面貌,除却神情,和记忆里的那人简直重合无二。

他摇了摇头,闭紧了唇,“没什么可说的 。”

每每谈及心上人便缄默不言,唐三藏如何看不清?那什么金蝉长老,在他这大徒儿心里占得极紧。

他笑意微薄,“怎么会没什么可说的?你倒是说说看,那金蝉长老究竟有什么值得你挂记的。嗯?”

孙悟空快要失笑,出口的声音却带着颤,似磨过百般砂。

“他从来没什么值得我挂记的。”

高高在上的佛界第二大弟子金蝉长老,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忘的?

如冰如霜,清冷寒凉,如遥遥月色隔绝万里,比起温柔慈悲的观世音更是冷心冷情几分。

那样的人,说十句都不一定回你一句,面色漠然万年不变,就算为他剖心剖肺他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孙悟空闭上眼,神色微凉。

可他毕竟和菩提有同样的魂魄,就如同此时此地的唐三藏。

而那人……或许也曾是温柔过一刻的。

在他遍体鳞伤落得半死为他采来俱勿头时,他摸着他的头,低低叹了声。

“你怎么这么傻。”

只这么平淡如水的一句,却偏偏流进了他干涸枯裂的心头去。

抚平道道求而不得的焦苦褶皱。

无论是菩提的半生纵容,还是金蝉的片刻温柔,他都紧抓着念念不忘了许久。

如同行走在沙漠里的旅人,死死紧追着缥缈如蜃影的水源,哪怕这意味着要忍受长途上更为困久的煎熬干渴。

虽听那人如此言说,可唐三藏毕竟不是傻子,他知道孙悟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行了这么一路,亲眼历过那么多贪嗔痴爱恨欲,那人眼中的执念就如同一道横亘的刺,插/进心头间看得越发分明。

他知道有时候孙悟空看着他,实际上却是魂飞天外想着他不曾相识的另一人。

或是他第一个师父,又或是那个金蝉长老。

还真是因果报应。唐三藏想。

当初那一个个夜里,他抱着孙悟空却梦语喃喃唤玄清,如今却反来叫他也悟了这般心情。

就像揣着起起伏伏的潮浪,满满地塞住了胸口,却无处倾泻,沉压得酸疼。

他半笑了笑,眸色幽深,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到底还是摇摇头转身走了。

既是要成佛的,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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