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形势太糟糕了。诺亚皱紧眉头交叉起手指,将下巴抵在手上。虽然,这些发生在前线的战况,对他作为集中营指挥官的利益难以构成太大影响,但是在他的心里,他永远是而且只是一名光荣的帝国军人。若战局需要他迅速带着枪支弹药奔赴沙场他亦会毫不犹豫。

当与其他人闲谈时,他总是避免对这个侵略性的计划发表看法,毕竟这是国家,是代表国家的“那个人”的决定。但此时,在他似乎看见远方同胞的鲜血浸染了身下的积雪的此时,他的眼神变得不再如往常那般波澜不惊。

从当初的帝国国防军军人,一步步走上今天的位置。展现在他人面前的,只有不懈工作的榜样与无上的荣光。然而从身处a集团军中,仅仅带领着战斗与厮杀,变到如今掌管集中营事务,即便随手写下的一串数字,也会变成毒气室里无数厉鬼一般凄惨的尖叫,和最后被填入河沟里无数森然的、焚尸炉燃不尽的扭曲骨骸。

他喝下一口咖啡,很少的奶精与糖,非常苦,味道在唇齿间难以散去。他自嘲似的笑了笑。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无辜的凡人?有的人,甚至在被押到死神面前时,都还是一脸的困惑与迷茫。他们,甚至他,都是国家大业的牺牲品,都是一切光荣的薪柴罢了。但是,正是有这样的信念,他才会将一切哀悯付之流水,纵是大逆不道,纵是负尽苍生,再多的身不由己,他也从未后悔。

有的……只会是愧疚吧。

这一路来,欠的债恐怕转生也难还清。比如那些丧生的人,比如格莉塔,比如伊尔莎,比如,还有那个因为他一时冲动,深深泥足深陷的人。

也许正想到此,诺亚才发现楼上的客房中有细碎的响动。他放下还没有喝多少的咖啡,向楼上走去。

这几天费恩大部分时间都在沉沉的昏睡中,身体在不知不觉间快速恢复了。诺亚打开门时,看见费恩已经穿好了裤子、衬衫和毛衣,正准备起床去拿挂在衣架上的大衣。见到诺亚突然进来,他起身的动作忽地就僵硬了。片刻后他又将身体重心移回了床上。

诺亚倒没有觉得有多尴尬,只是面前的人,一头总是梳整齐的金发已经被睡得很凌乱,那双蓝色的漂亮眼睛始终垂着,连看也不想看向自己。才恢复血色的嘴唇又被咬成苍白。

“我说过些什么?”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只是细小如蚊蚋。

诺亚一直看着他:“没什么。别在意了。”

费恩包裹在衬衫里的身体有些颤抖:“你听到了,对不对?我记得,我不太清醒的时候、我说了、我……你听到了?”

“嗯。”不想,或者是自己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骗他。

原来他做的一切都给他带来了这么深的影响。原来他也会因为这种事对别人产生依赖的感情。一定是发烧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件事,才会没有经过思考说出那样的话。

“没关系。”诺亚将口气放缓,“我知道你那时不好受,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了,毕竟人不能控制脑袋不清醒时会说些什么胡话,我理解你。已经没事了。”

费恩的身体仿佛是往下重重地一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身体,再也没有了知觉。再回到自己身体中时,好像只是附在了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上。

“费恩中尉?”诺亚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不会在意的。”

“不要!”他猛地大声喊道,手伸出去似是要扯住诺亚的衣角,然而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在空气中攥紧。“求求你,”他低声道,仿佛年迈萨克斯管的呜咽,“求求你……忘掉吧。”

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倒映在那双浅褐色眼睛之中。

忽然他觉得有一丝心痛。

自己拆开了费恩的心结,却又同时卸掉了他能够将自己保护起来的外壳。

此刻自己想保护他、安慰他,但不明白究竟应该怎样去做。费恩被头发阴影笼罩住的表情,仿佛能让人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他的心如刀绞。

所以诺亚选择了不说话,只是躬下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本以为这样能给予费恩一点点安抚,却在身体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怀中的人身子忽然变得僵直,一动不动。

诺亚稍稍抬起头,竟发现费恩瞪大了眼,满脸错愕。旋即他低下头,更咬紧了惨白的嘴唇,双手扶住诺亚宽阔的肩。

“你……”诺亚还没问出口,面前的人倏然爆发出一股力气将自己他狠狠推开!

诺亚没有防备,硬是被推得倒退了一步才站稳。费恩从床边站起,受惊一般远离他好几步,颤抖着抬起手,大声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啊!”

啪嗒。水珠溅落在地板上。

“你不是说你不会在意么?为什么——你在怜悯我吗?哈哈哈、我才不需要!诺亚冯塞弗尔特,你听好了、我——不——需——要!”

不再考虑后果,挣脱了所有的约束,他肆无忌惮地朝着面前的男人、他的长官、他最爱的男人咆哮着发泄积压许久的委屈,到此时,眼泪早已流不出眼眶了。

“你让我死心行不行?明明这么久以来都是你在玩弄我啊!我为什么还没有绝望啊!从那天晚上开始、不、从你到这个鬼地方开始……还没有够吗!!”

他脸上挂着悲戚的笑意,倏然转身一把扯下衣架上的大衣,头也不回地重重打开门冲了出去。皮靴撞击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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