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xiii.客厅

晚上的工作结束得还算早。多亏有费恩和其它人的努力,集中营那边一直维持着平静。尽管诺亚白天工作时,就算在办公室也能听到费恩那把克里格霍夫产的鲁格手枪子弹嚣张地迸出膛中的声音。

他早就发现费恩对犹太人的仇视已经大到不可能是由政府和官方强行输入。他每次开枪都带着享受夹杂不屑的表情,而那张英俊冷傲的脸也会在打骂犹太人时变得残酷凶暴得几乎扭曲。而对待苏军俘虏、政治犯、吉普赛人、同性恋者等时却没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然而诺亚却从来都没有问过。从第一天他就敢断言费恩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这种事本来每个人都有,但往往越在外表注重坚强的人,内心的隐痛便越禁不住触碰。

较于他,自己对犹太人却并没有如此大的仇怨,“只为了国家”这个理由干净得纯粹。

抬眼望向被窗帘半掩着的窗。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由地平线向上,从耸立的烟囱侧边,紫色的天空一直渐变到靛青。半钩弦月在浅色天幕中若隐若现。

诺亚点上一支烟,正要坐上沙发时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窗外院中一辆车的角落。

是那辆漆黑的军车。平时费恩回营地时乘坐的那辆车。

诺亚紧了紧眉心,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离他工作结束让费恩离开已经隔了大约四十分钟,那辆车却还停在门外。他将烟头按入烟灰缸,然后走出门外。

无需下那几级台阶便能清晰地看见费恩沐浴在浅淡月光下的身影。这样的角度只要一转视线便能发现门口注视着自己的诺亚。然而他的视线却一直被其它所占据。

费恩站在汽车旁,庭院中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只有远处守在大门两侧站岗的士兵,如同塑像,融入在静止的背景当中。

他低着头,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一缕嫣红的血流涓细地淌出。

费恩却像正在端详,或者欣赏着。捉摸不透的蓝色美丽眼眸紧锁住那条细微的伤口,对于自己体内向外沁出的猩红血液漠不关心,像是根本不知这血液来自自己。那样麻木的表情又似是根本感受不到痛感的存在。

诺亚悄无声息地倚上门框抱起手臂。天色渐沉,惨淡的月光投射在光洁漆黑的车辆上,然后照亮了费恩那张毫无血色和表情的脸。

不——并不是毫无表情。那精致的五官混杂了太多情感以至于将每一种都冲淡。然而诺亚敏锐的观察力自十几年前进入军校便经受过严苛训练,虽不至完全解读,但他眼中极力想掩藏的落寞、无助和软弱都被撕裂伪装的外衣裸露在空气中。

看到这样的费恩,诺亚莫名地好像胸口遭撞了一记。

他不想做一个只会看着下属默默流血的所谓长官。然而当他正准备走下台阶鼓舞一下费恩时,他又看到了费恩眼中另一种眼神——像燃起的黑色火焰般,比诅咒更加恶毒的怨恨,全部贯注于缓缓沁出伤口的那一滴血。

对涌出于自己身体的血液,竟存在如此的痛恨。

却又更加的悲凉和无助。

诺亚忍住那一瞬冲下楼梯的想法,然而他的下一个动作便是转身走回房子里,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庭院里费恩听到这个故意的巨响才猛然从纷乱的万千思绪中惊起。循声望去只见钉着金属门牌的紧闭房门。苍白的英俊面容许久才恢复血色。

黄昏中的庭院仍酝酿着瘆人的死寂。

不经意间,伤口中溢出的血液已滴落脚边的泥土里,犹如植物疯长的根系迅速地渗透进这片大地。

第14章 xiv.办公室

擦过几遍鞋油,泛着黑光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刻意抑制下来的脚步声。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依旧看着手中的文件。

“长官,您的信。”费恩站定办公桌前,将信封双手递上。诺亚眼光一直盯着冗长的数据头也不抬:“是么,哪里寄过来的?”

“柏林。”似乎是已提前熟知过信封面上每一个角落,费恩脱口而出,“不过是私人信件,长官。”认为这个地点有必要进一步解释,费恩又补充道。诺亚放下钢笔,从费恩手中接过那封信件,快速扫了一眼发信的地址,以及表示经过军区审核并且通过的钢印。

诺亚没有马上拆开信件,只是转头对费恩道:“你先忙自己的事吧,费恩少尉。如果有空的话让人打扫一下楼上的客房。”“是,长官。”费恩点了点头,就算心有疑惑也是完全麻木地服从。

转身走出办公室然后小心翼翼地合上办公室的大门。

同时,诺亚撕开信封,抽出一张带有花边的彩色信纸。一行一行,久违的从熟悉变到渐渐陌生的字迹。一直到最后,却又被另一种稚嫩的,但又努力想写好的笔迹所代替。

一直看到最后一行,诺亚的脸上也出现了平日难以见到的笑意。

“爸爸,妈妈说下个月要去看爸爸,我真的好高兴哦,我一直都好想爸爸。”

第15章 xv.塞弗尔特官邸庭院

似乎是为了照亮荒凉地平线上的道路,太阳从升起伊始便发着灿白的光芒,以致于外来者不会在这漫天的阴霾里迷失方向。

车子驶入戒备森严的军区,缓缓停在灰白建筑前的庭院。诺亚衣着整齐地站在台阶下,注视着那辆停在门前的车。门开的时候,阳光洒在了车厢内女人深色的发梢上。没有冶艳的妆容却从举止中散发出优雅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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