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势大,若是寻常商户,拖欠数月也算不得什么,人家也不会特特来催。但这江宁织造是内府部门,专管内廷四季衣物等事,深受皇恩,却是不能怠慢的。况且薛家如今顶着个皇商名头,每年从内府领着许多差事。若是此事闹到上官那里,也是自己没脸,说不准还会影响薛家的地位。

须知自从薛老爷去后,这偌大家业交到了薛蟠手中,便是江河日下,渐渐不比从前了。有内府的差事顶着,倒也出不了大差错。若是丢了这样的肥差,恐怕数年之内,就要一败而散了。

说到家业凋零这件事,谁也没有柳湘莲感触深,此刻瞧着薛蟠,倒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不过薛蟠比他可是幸运得多,毕竟他是生不逢时,幼年时家业就彻底败落了个干净,等到年长,纵有再大的心气,也渐渐消磨。若非生就一副洒脱性子,说不准如今早已潦倒穷困不堪。

所以此刻对着薛蟠,饶是“冷郎君”柳湘莲,也不免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念头,恨不能代替他将这些事都一一处置妥当。然而他虽然多年在外行走,人面很广,却也跟织造府拉不上什么关系,因此也只能口头劝慰几句罢了。

因为有了这样的念头,两人之间的关系倒觉得亲近了许多,气氛一时也融洽非常。

然后薛蟠才不经意间提起柏杨,“不知昨日那位柏兄是否也在,我既然来了,总该拜访一番。”说着还左顾右盼了一番,似乎想找出柏杨藏在了何处。

柳湘莲道,“柏兄不住在这里,另有下榻之处。”

“哦?”薛蟠闻言,面上竟是掩不住露出一丝喜色来,紧盯着柳湘莲问,“不知这位柏兄与柳兄是什么关系,倒是不曾听闻过他的名字,莫非与柳兄你是世交?”仿佛怕柳湘莲多想,他又道,“倒不是我信不过柳兄,只是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还是要打听清楚了,方才放心。”

“柏兄乃是苏州人氏,这一点薛兄倒是不必担心。”柳湘莲道,“我与柏兄虽然相识未久,但深知他的为人,与自家兄弟无二,若是薛兄仍有疑虑,在下愿为柏兄作保。”

“柳兄言重了,”薛蟠连忙道,“既是你这样说,我断没有不信的。人人都知道你柳二郎重情重义,我再没有不放心的。”

哪怕没有原剧情作为推动,柳湘莲和薛蟠在性情上道都有几分不拘世俗之意,因此一番接触,对彼此的评价倒是都高了几分。接下来柳湘莲再说些自己走南闯北的故事,听得薛蟠悠然神往。

他出生后就在金陵长大,前不久去京城才是头一回出远门,但那也是带着母亲妹妹,哪如柳湘莲这般潇洒,说走就走?

眼看一早上的时间就要这么消磨掉,两人才中止谈话,约定明后日就去店里商谈买布的事。

将这件事解决,柳湘莲心情极好,送走薛蟠,便离开客栈,打算去找柏杨,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结果走了没多久,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自己似的。

柳湘莲江湖经验丰富,生怕是被那起宵小盯上,他虽然在金陵认识的人不少,但毕竟还是比不得这些地头蛇,不欲惹事,因此扰了好几条僻静的巷子,打算把人甩开。然而对方也不知道是怎么跟的,竟是一路都没有被甩脱!

眼看就要到柏杨的住处了,柳湘莲心想不能将人引过去给他惹麻烦,索性心一横,打算将这些人教训一番。横竖他一个人,若是金陵待不下去,只管再走便是。

因此他特意挑了个偏僻的角落藏身,等对方追上来。不一时就有几数人追了上来,发现人不见了,便开始商议要找。柳湘莲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不是对方能耐特别大,自己甩不脱,而是各个街口都有人盯着,所以总能跟得上来。

费了那么多的力气,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柳湘莲想了想,没有直接动手,而是趁着这些人回去禀报消息的机会跟了上去,打算将主谋找出来。

果然不久这些人便跟一个身穿黑斗篷,显得十分鬼祟的人接上了头。柳湘莲等他们交接完毕,其他人离开之后,才寻了个空档,趁着对方不备,直接从角落里扑出来动了手。

因为柳湘莲从身后扑过来,所以对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照着他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打完了打算远扬而去时,忽觉对方呼痛的声音似乎十分耳熟,脚步一转,走回来掀掉了对方的斗篷。看到他的脸,柳湘莲也不由十分惊愕,“薛兄?”

“哎哟!”薛蟠抬起头来看见他,也是一呆,“柳兄?!”

柳湘莲这会儿早没了之前的和善态度,不善的盯着薛蟠,“薛兄让人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薛蟠正要解释,然而身体一动,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他自娘胎以来,长到那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不由哎哟起来,连解释的话都忘了。

柳湘莲见他“哑口无言”,不由心下大恨。自己之前几乎要对薛蟠彻底改观,觉得他固然是个纨绔子弟,一事无成,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性情疏放,不拘泥那些繁文缛节,而且颇有率真可爱之处。

谁知道紧跟着就发现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此情此景,倒仿佛他之前生出来的那些念头都是个笑话。竟然能够装乖卖好的来接近自己,可见薛蟠此人心机如此深沉。

“说,你跟着我干什么?”这么一想,他面色更冷,上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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