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你别烦我,”傅和谨有些委屈地拽了拽荣枯的手臂,他知道,每回这人揉额角其实都是因为心里有点不耐烦了,“你这一走……”
他皱紧了眉,半天才低落地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再见面了。”
“聚散本是寻常,”荣枯温声回了句,又微微笑着问,“难道你不希望我回自己的家中去吗?”
“自然不是,”傅和谨飞快地摇头,语气不舍,“你能和家人团聚,我当然高兴的很……”
“那便是了,若有缘,我们自会再见的。”
听着荣枯的劝解,傅和谨有些怔然,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对方柔和的侧脸不放。
昨天,傅老爷忽然说,荣枯的家人让荣枯回家,不日便要启程。傅和谨着实不解,怎的忽然冒出荣枯的家人来?他也曾追问过对方的身世,可惜都被这人温和的笑语给敷衍过去了。
“你知道,你家是哪里的吗?”他忍不住问道。
◆荣◆枯◆华◆年◆
荣枯垂下眼,轻颤着的长睫显得格外的秀气,他淡淡地回道,“我年幼便流浪在外,对家人自是没有什么印象。”
闻言,傅和谨愈发地惆怅,心里头胡乱地担忧了起来。
“也不知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你性子这么软,若是受欺负了都没个帮手?这可如何是好!”
傅和谨虽然年幼,到底是生长在大户人家,也多少知道些高门大院里的秘辛。
荣枯听到对方远见的自语,失笑道,“好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罢了,他也不再理会兀自纠结的孩子,重新拾起书本。
荣枯盯着眼前的文字,却发现一个也进不到脑里,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远。他想起,初进傅府时的惊讶;又想起,这几年心底偶尔闪过的疑惑;再想到那个奇怪的于大人……
回宫。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他清楚,这一回去,往后的日子不可能如在傅府这般随意自在,甚至不可能再回到冷宫那段日子的平静。
或许,在进了傅府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摆脱掉皇子的身份。
这些年在外也接触了不少的人事,他大体地知道了当年晋侯府一案的经过。树大招风……年轻的皇帝,自是无法容忍臣子爬到自己的头上。
随着晋侯府上下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场血雨腥风才渐渐平息。
只是晋侯府还剩余一个人,便是一直驻在西南的晋侯世子晋廷之将军——也是荣枯这个身体的亲舅舅——他一直在西南夷境征战,十多年未曾回京,根本牵涉不到这个案子。
待他胜利凯旋,一道将功抵罪的圣旨便到达了军中。
他承袭了晋侯的爵位,但被剥去了大半的军权。
荣枯敛回心神,揉了揉额角。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此次回京,怕少不得要见上他的舅舅一面吧。
不欲再多想,他对少年招呼了声,便干脆地出了书房。信步走到湖泊旁,荣枯淡漠地望着满湖的残荷。
便是在这里,他初次见到了那个人……他的父皇。
金乌西坠。
望着最后一抹余晖被夜吞噬了,荣枯才缓缓地迈步离去。
旧的一天又要过去了,新的一天便即将降临。
雄鸡第一次啼晓时,荣枯拿起了自己的包袱,在傅和谨恋恋不舍的眼光中,跟着于大人一步一步走近马车。
“荣枯,记得捎信!”
傅和谨也不管自己严厉的父亲就在身边,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大声喊了句。
荣枯未曾回头,只是径直上了马车。
帘子被撂了下来,马夫遂甩出马鞭,车轮咕噜咕噜地碾压过石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