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兄弟上的是两辆车,一个去延庆,一个去河北清河,不同的方向,不同的监狱。刑警大队队长指给几个队员两辆车,程宇随便上了一辆车,偏巧就又碰见罗战。

当年,如果程宇上得是罗强的那辆车,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罗战这家伙,一生的命运都不会跟这个人有任何交集与牵绊。

距离上回罗战从远郊看守所押解进京已经有一个月,案件因为尘埃落定而风声渐远,人心安定,待铲除的都已经铲除,该伏法的也已经伏法。

押解车上因此气氛宽松了许多,再不用像上次那般,公安押个刑车而已,竟然如同一车的亡命徒在枪林弹雨中暴走逃避极道追杀。

罗战问:“程警官,上回那条路上你毙掉两个人,你们领导没找你麻烦?”

程宇冷冷地说:“执行任务。”

罗战又问:“腿被你拧折了的那位呢?下手忒狠了吧?”

程宇挑眉哼道:“谁告诉你折了?我卸脱他一个关节,上医院接上就好。”

罗战不怀好意地一笑:“程警官甭蒙我!我都看见了,你那招叫抱摔接足锁十字固,我也会,我玩儿过,丫的小腿骨绝对折了!”

程宇哼了一声,这人看来还真是行家,不是个棒槌。

副驾位的小警官白远,侧身回过头来唧唧呱呱地八卦:“反正那人最后没跑成,吊着断成两截儿的腿,顽强地蹦了一千多米呢,真不容易!还是被后边儿赶上来的咱英明神武的大队长给擒获了!”

罗战又问:“下巴颏儿被您踢碎了的那位,咋样了?”

程宇这次没绷住冰山脸,嘴角撇出冷笑:“医院里整容呢呗!”

罗战乐道:“要我说,整什么容啊,把下巴卸掉算了!人家潘长江也没下巴,脑袋长得多小巧精炼,多节能减排啊!咱们的脑袋都是四缸的,就他是两缸!”

白远和开车的警察大毛一起狂笑,车子在公路上随着笑声颠了两颠。

程宇的半边脸颊上也隐隐约约被车子颠出一颗小酒窝儿,浅浅的。

三伏时节的暑气洇透车窗,路边的尘土都带着燥热的气息,整个车厢像灶台上的一只大蒸笼。

大毛把窗户下到一半儿,大伙儿跟着车一起吃土。

罗战背铐的姿势挺难受的,汗水哗哗地顺着腋下流,跟程宇说:“忒热,老子想脱衣服。”

程宇道:“脱了你更热,胶皮椅子发黏,难受。”

罗战说:“你帮我把衬衫扣子解开呗!”

罗战坐在后排椅子上,坐得是老板的位置,一会儿想喝水,一会儿要伸腿,那副大大咧咧吆喝人的架势,真就跟大爷指挥手下一群保镖似的。

程宇白了他一眼,伸手去给他解扣子。

他的手指碰到罗战胸口汗湿的皮肤,从胸口到小腹,再到下腹,解开那一串扣子……

罗战当时口特别渴,浑身的汗毛都壁立静止了,垂头看着程宇的手从自己胸口慢慢划过。如此简单的动作就能让他跟做梦似的发飘,跟别人一起时,别人给他解扣子,从来没有过这种恍惚到陶醉的感觉。

程宇也挺热的,但是警服衬衫扣子系得严严实实,一丝多余的肉也不给外人看,骄傲而禁欲的纯净气质。

只有汗水不停地钻出帽檐,淌过漂亮的鬓角,沿着脖颈的淡青色动脉游走,亮晶晶的,让罗战那一路上拼命压抑着想要一偏头扑上去饱尝一口的冲动……

9、欢乐之旅

一辆驶向监狱的押解车里场面气氛如何,其实是由被收押的那名犯人决定的。

要是押送某个穷凶极恶罪行昭彰的杀人放火犯,不仅警察需要荷枪实弹,囚犯也要脚镣重刑加身,警囚之间虎视眈眈剑拔弩张的。

罗战就不一样了。

罗战本来就不是重刑犯,一门心思惦记着认真改造、早日释放呢。更何况,这车里还坐着他心仪的小程警官。

他这人颇有老北京的市井烟火味儿,特别贫,身上没有那种戾气,霸道爽快但是不让人发憷,而且跟谁都是自来熟,三句两句就把对方绕进去了。

于是,这一路的前半程,简直是几个警察有生以来最欢乐的一趟押送犯人之旅。

罗战一路上不停嘴地跟几个警察八卦,讲他们黑道上当年的几桩大案小案。

什么“柳巷胡同暗娼集体失踪案”,“某老板贵宾楼离奇坠空事件”,“龙潭湖猫脸儿浮尸案”,“建国门公交自燃爆炸案”……很多事情小警察们都不清楚破案的内情,被唬得一愣一愣。

罗战又讲小时候混迹于西四八大胡同的各种奇闻异事。

羊肉胡同的白水羊头吊子汤,砖塔胡同的佛葬舍利塔,石老娘胡同里的鬼影子小脚老产婆,燕山卫胡同残留下来的前明朝锦衣卫闹鬼遗宅……

大毛和白远其实都不是本地人,完全不知道老皇城中的这些秘闻,听得都入迷了,在车厢里大呼小叫的。

就程宇不吭声。

罗战斜眼不停地瞟程宇,他说得喉咙都快点火冒烟儿了,当然不是为了取悦前排坐的那俩二了吧唧的家伙。

程宇这人是天生面部肌无力与表情障碍吗?!


状态提示: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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