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了,这才发现她与往常的不同来,采菱本就生的自有一股子江南佳人的韵味,现下更是风姿夺目,头上是惊鹄髻,颈间是璎珞圈,腰间是玲珑佩,脚下是珍珠履,再看妆容,原本的笼烟眉现已变作远山黛,婉转明晰的桃花眼上着斜红,身着鹅黄广袖衫裙,眼中透露着焦急,好似在等待着什么,真真我见犹怜。
云棠快走几步,拱手作了个揖,“微臣拜见宝林娘娘……”
采菱亲自下辇把她扶起,“你我之间又何必如此?从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就是了……”又回头瞧了瞧跟着的宫女太监,“我与姚大人有些话说,你们不必跟来。”这才领着云棠到前方的竹亭去了。
“云棠,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气恼了我,不愿与我做朋友了?”秀气的黛眉轻轻蹙起,一手抓着云棠的肩膀,语气中带着焦急。
云棠仍旧低着头,“微臣怎敢看不起娘娘,微臣不过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不敢与您交好罢了……”气?怎么不气?她气她一声不吭地就这样成了皇帝的女人,她气她嫁给了个四十七岁年纪能做她爹的男人,是皇帝又怎样?他可以坐拥佳丽三千,可每个女孩却只有一次青春年华……
采菱立即掉了泪,“我早该想到会是如此,今日我在这崇明门,就是为了等你,我想跟你说……这事是我的不是,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不要随意抛弃这段友情,那些与你一起的朝朝暮暮,是我江采菱这一生最美好的时日……”
云棠也落了泪,“那你何必?我们就一直那样……不好么?”
“云棠啊,我不似你……家里叫我入宫,就是等着这一日呢,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我的祖父曾位列三公,却受奸人暗算,被贬到了越州,我父亲本是世子,却因此受了牵连,只能委屈于县令一职……所以他们才叫我……”采菱拉着云棠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流着,却被云棠硬生生打断。
“你不似我?我家里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呵呵,我看你不是迫不得已,只是贪心不足,你和你的家人……都是!”
语毕甩了采菱的手,也不去理她,自顾自走了。
***
宫正司司正上任的第一日,心情却不太好,云棠带着那两只黑眼圈,一手拄着下巴,一手翻着往日的卷宗,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对面那戚罗敷,两人品级地位相同,所以桌子也挨的极近,不过是隔着个过道而已。
戚罗敷极爱保养,一手端着盏桃胶皂角米,一手拿着小瓷匙,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身后是枣儿拿着团扇扇风儿,面前还摆着五六颗红枣和半只木瓜,都是对女人极好的东西。
云棠在心中嗤之以鼻,不过是出卖皮相的下等人……又突然想起自己的朋友采菱儿,心尖儿忽然咯噔一下,疼的厉害,要说出卖皮相,采菱算不算呢?就算是,她还是愿意相信她与戚罗敷是不同的,或许戚罗敷真的只是为自己的利益,可采菱身上背负着的不同,尽管是为了家族,却好歹不是为了自己……
她气的只是她为何如此轻贱自己,气她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在她入狱的时候就……她今日太过激动,采菱那般的性子,会不会真的伤透了心?
越想越懊恼,悔的想锤自己的脑袋,怎么能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呢?或许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头戚罗敷吃好了皂角米,又开始啃面前的红枣,一边啃着,一边竟哼起小调来,左瞧瞧又看看,正巧瞧见了戴雨,“我瞧着那月亮门儿边上的绣球花有些挡着路了,戴雨,你去帮我剪剪罢!”
云棠正巧在这时候回过神来,一听这话有些不对,自打她入了宫正司以来,许多人都知道戴雨与她的关系不错,今日戚罗敷这般堂而皇之地指使戴雨,分明是与她作对,这脸面可不能丢。
戴雨嗳了一声,马上就要出门去了,却被云棠一声叫住,“稍等一下!”
屋中的几人皆是愕然,戴雨回头,戚罗敷亦停了啃手中的那只枣子,几双目光纷纷投向云棠。
云棠一笑,中指微敲了敲桌面,也嘬了口杯中的龙井,“戚大人,这宫中的花树都自有负责打理的园丁,咱们也不懂,不好妄自动手毁了好景,再一个,我到这宫正司没有多久,其中又耽误了许些时日,看戚大人忙碌也不好请教,昨日正好约了戴雨跟我说说,您就看在我这新人什么也不懂的份上,叫她来帮帮我罢!”
戚罗敷倒是未想到她是这么个态度,一时不知怎么回应,这话说的四两拨千斤,又谦卑又圆滑,本以为是个没心眼的,想不到这么伶牙俐齿,想了一阵,清了清嗓子,“姚大人勤政,我怎好阻拦?戴雨,快去罢!”
戴雨怔忪一阵,这才嗳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剪子,朝云棠眨巴眨巴眼睛以示感激。
云棠也眨眼算作回应,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木凳儿,“来,坐这儿!”
等到戴雨坐下,两人手执着册子,私底下却手儿拉着手儿,一边时不时看看戚罗敷,一边儿在底下嘀嘀咕咕,“云棠,你这样护着我,万一得罪了她,以后可怎么办,莫不如就叫我去修修那树枝,左右我也习惯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