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枯拉朽的狂风骤雨,在圣诞节的夜晚突兀地肆虐而起,阴翳拽着摩天大楼的灯光,倔强不服输地欲将其一同揉碎入暗夜之中。
叶休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病床上清瘦颀长的一方剪影,默然望着暴雨如注的窗外,狰狞的电光自天穹一跃而过,他见千笠寒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想了想说:“我把你生病的消息,告诉南橘了。”
千笠寒终于转过头,眼眸沉黑下来,“谁让你多事?”
他宁愿一个人在深夜里,病也好,痛也好,只要她不知道,只要,她不会因为他而担心。
“那算是我多管闲事好了。”叶休宁投降,本想推门出去,但还是提醒了他一句,“被子斜了。千笠寒,是谁把自己弄得病蔫蔫的,是谁生病了也不就医?你骗得了南橘,骗不了我。这都是你这腹黑男的套路。”
叶休宁似讥似讽地撇了唇角,终于提步离去。
走廊外一株茂盛的西府海棠峭立寒风里,叶落枝折,满园荒凄,风雨如晦里黯淡如蔽烟尘,叶休宁的心随着雷声的轰鸣也急躁难耐起来。
他的心情一向容易受到气候的干扰。
“叶医生!”
叶休宁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诧异地停住脚步回头向女护士走过去,护士小姐急出了汗珠,“有个不配合的病患家属,一定要闯门,我们……”
一点小事而已,叶休宁却担心可能是起了某种纠纷,没多问其他跟随护士赶去。
闹事的正是季北,这人对叶休宁来说有些眼熟,白大褂浸了冰冷的雨水,他微微寒噤,轻步靠近去,季北仍在手术室外嚷嚷,叶休宁拧紧眉峰,不悦地将他的肩膀摁住。
“你是谁?”季北不怎么理会来人,耸肩要将他的手抖落。“我要进去!”
叶休宁这个动作只是医者惯常的一个安抚动作,并没有其他意思,遭到抗拒之后便照着季北的意思不再碰他,转头问:“里面的人是谁?”
护士小姐低着头,怯怯地不敢再招惹季北这位活祖宗,把自己了解到的信息唯唯诺诺地说出:“是一位小姐……”
“你才是小姐!”季北一听就怒了,“我女神!”
小护士也是新人,没见过这么凶的“病患家属”,登时被唬得委屈要落泪,好在叶休宁对她们体贴,将祸水引到自己头上,护士的手里刚好有孟萌的病历本,他大致瞟了几眼,情况分明。“这位先生,病人正在进行阑尾切割手术,手术室需要安静,您有什么不满的,术后我可以承担全责。”
“你是这儿的管事的?”季北吊儿郎当,为给叶休宁这个面子,他深刻用神态表示了自己的不满,“我要见人!要是不让我见我女神,万一要是……啊呸,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叶医生清俊的面容上浮起领悟的笑意,“这位先生,你该不会以为,切除阑尾是要命的大事吧?”
真是,关心则乱。
被这么一说,季北先是一愣,继而整个人窘迫了起来。难道不是么?
刚才吃海鲜来着,吃着吃着孟萌突然大喊肚子疼,面白如纸,掐得他的手背关节处一片淤青。他确实被吓坏了。怎么听他们的意思,没什么大问题?
都动手术了,还不严重么?
季北尴尬地在门口踱来踱去地逡巡,而匆忙坐出租赶来的南橘也终于在第一时间推开了千笠寒的病房门。
直到看到他侧躺的身影,南橘才发现自己好像隔了三秋没有见过他。
温隽,苍白,优柔而迷人。在听到响声的瞬间,他睁开了疲倦的眸,安静的黑瞳里倒映着近在眼前的南橘,她已经跪坐在了他的床边,双手捧住了他的,满眼心疼和愧疚。
“你,难不难受?”
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委屈。在这一刻被无休止地放大数倍,倦懒的声音轻得宛如有形无质的烟,“你不是,不要理我了么?”
“是我不好,我错了。”南橘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赌气了,还赌气了这么久,觉得在此刻精神委顿的男人面前,自己一切的恼怒都显得幼稚,早该翻篇了。
冰凉的手探上他的额头,炙热的触感让南橘险些哭出来,“好烫!你跟我说实话,到底难不难受?”
他正想回答,然而疲惫得只来得及掀了唇,她又连珠炮似的放出来:“有没有好好打针,有没有好好吃药?要没有把自己照顾好?”
看他这副病容,就知道没有,南橘更自责了。
她埋着头,看不到病床上的人因为她的问句而怔愣带笑的模样。千笠寒从记事起,很少生病,即便真的病倒了,身边也没有嘘寒问暖的人,他从小,就努力不让自己沾染上病魔。健康地活着,那些相干的无相干的人,才不会打破他一个人生活的岑寂。
习惯了一个人,所以即使感冒发烧,也独自在深夜里难眠地忍受。
可是看到她泪水充盈的眼睛,他又突然觉得,被一人关心、担忧、惦念的滋味,是这么美得让人贪恋。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把自己都照顾不好的话,怎么照顾我呢?”南橘爬上他的床,手绕到他的颈后,千笠寒顺从地抬起头,整个人偎入她的怀里。
生病的大神似乎格外脆弱,格外仰赖她的怀抱,难怪说是病来如山倒呢。
南橘叹息着,将自己的温度一点一滴地渡给他,时针滴答地摇摆,窗外的雨水沿着玻璃刷出淡淡的痕印,墨绿的孤松影在电光闪烁里誊画在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