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父却从这满是杯盏碰撞声响的宴席里听得一声清晰而刺耳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
他循声望去,眼瞧着对面坐着的自家儿子,面无异样地把手中碎成了渣渣的小瓷杯扔进了脚边的桶里。
“…你,其实也不着急,不着急,那个…也不是说非得拿你同你江大哥相比,哎!不是…”段父突然压低了声儿,似是自言自语,又似生了气。
“怎么就偏要同弈翰那孩子较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这一把老骨头心胸狭隘,唆使你去同他作对!”
他是晓得只要谈及江弈翰,自家儿子就会不太对劲,常见的表现是,不爱说话,像在想些什么事儿或是在做什么打算。
虽是亲儿子,可这段老爹又不会读心之术,哪里能完全弄懂他在想些什么,只大概能猜得出来,他是在考虑如何精进武功,如何稳固内力,如何才能比得过那人见人夸,受众人爱戴的江大侠。
心里还着实欣慰了一番。
年轻人嘛,都爱比较,比较促进成长,多好的事儿啊!
但时间一长,段老爹就觉出不好的来了。
江湖人也喜闲言碎语,大家也都眼清目明,能看出来段天辰的态度不对,心里头一寻思,再七想八想,都觉得是老一辈的不大度,唆使着两位公子较着劲呢!
段老爹哪里能承认?他虽是指望着自家儿子比旁人家的好,也好给自己争口气,光耀门楣,但绝不会做这些嚼舌头根的事儿!这不是冤枉他么?
眼瞧着自家儿子闷着声半天没说一句话,段老爹眼皮一跳,气得一把捋断了几根胡须。
四、
进了内堂的江弈翰再出来的时候,午宴已经散了去,堂下一桌桌的残羹剩饭等着小厮来清理,温沉修一拍脑袋,哂笑道:“是我有失礼数,刚好,我也未用午膳,后厨应当有留饭菜,你等等,我先去吩咐后厨上菜,你我二人一道喝些小酒,也算不失雅趣。”
江弈翰摇扇笑眯眯应了,自个儿挪步先回了房,才开门,外头暖烘烘的光往里头这么一照,江弈翰掀了衣摆踏进去,一眼就瞧见了桌上摆放着的墨绿小巧的瓷瓶。
房间里有人进来过?
未待他多想,身后推门声响,打头的温沉修先冒出个脑袋,身后跟了两个拎着食盒的小姑娘。
侍女将菜布好便挪着莲步出去了,温沉修乐呵呵坐下,眼尖瞧到江弈翰手中把玩的墨绿瓷瓶,轻笑了一声:“凝香玉露丸?江大侠发达了,平常可没见你舍得用这么贵的伤药。”
江弈翰眉尖一蹙,反问:“不是温老送来的?”
温大公子灌了一口酒入喉,听了这话‘啧啧’两声回嘴道:“你真是高看我们了,你以为江湖武林人人都像你们江家那么阔绰?昨日,我要买个飞花楼的姑娘我爹都不让!还被他一顿骂!”
“……”
江弈翰没说话,拔出瓶口的塞子,手掌轻轻扇动,丝丝香味便窜入些许到鼻中。
这气味不寡淡,却也不浓厚,清润而又沁人心脾,香得恰到好处,正是天澜山上的十年一开的玉凝花的香气。
的确是凝香玉露丸没错。
他锁紧了眉头,若有所思注视着那凝香玉露丸片刻。
既不是武林盟送来的,那又会是谁?
窗外枝头有鸟儿滴溜溜转着小眼睛朝里头望,远处又飞来一只落在枝头,那脆心的木枝‘嘎吱’一声便断了,惊起扑棱棱一阵响。
江弈翰垂着眉目,忽而一笑,将那墨绿瓶子纳入袖中,也不再提。 ?
五、
第二日才算是最重要的一天,受邀的武林之众来的差不多了,有事也可以说事了。
壮实的刀客扇着大蒲扇一般的手掌,负剑的剑客抱臂立着,腰间缠着软剑的紫衣侠女斜斜倚靠在墙边,满堂的人,却俱是静默,抬头看高堂上稳坐着的温盟主。
“各位都该听说,黑袍老怪已除,今日请各位来便是要说一说此事。”
温盟主虽已至中年,但一身浑厚内力自是常人所不能及,一开口,众人只觉耳边有厚重的钟鼓相鸣,饶是最自命不凡的侠士都要叹一句高手当如此。
附和之余,有人仰头嚷道:“自然是早就听说了!就是不知是何方神圣?那黑袍老怪行踪不定,又习得诡怪邪功,狡猾得很,何人竟能杀的了他!
温盟主抚着胡须但笑不语,待扫视一圈堂下,卖够了关子,才悠悠然道:“碧澜剑江弈翰,他那几日听到了风声,怕打草惊蛇,便未曾对人谈及,只身一人去了西面荒漠,杀了黑袍老怪。”
话音落,恭维声满堂,皆是笑面朝江弈翰拱手。
“江大侠武功高超,侠肝义胆,吾辈果不能及。”
也有一些微微笑着,瞥眼看也在堂下的段天辰。
看什么?看热闹呗!何人不知碧澜剑和天绝剑不交好?现在这种状况,这段天辰的面上铁定是不好看的。
令人失望的是,天绝剑段大侠面上半点也不见异样,似乎是没听见众人所谈及的事情,端着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乏有闲人恶意猜测段天辰定然是听到了那些,这番情态只是失意的表现罢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咂咂嘴又觉得没意思,不热闹,又都去恭维江弈翰,一口一个江大侠好武功,像是要将人夸上天,待乱哄哄一阵静了声儿,江弈翰一合扇子,笑眯眯开腔道:“各位误会,并非我一人功劳。”
见众人惊讶,江弈翰方端正了颜色,清了清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