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诏令后化了流水赶到龙王寝宫,却不见重断。
只见小龙王一人躺在龙床之上,以棉被盖身,睡相沉静,嘴角还带了笑。
他的手微微张着,里面躺了一只棕编的蚂蚱。
①引用《太上感应篇》。
第二十六章
从龙王寝宫内出来,重断的双耳已生尖翘,双目赤红,都分不清眼仁眼白。
暂且派了明逍在宫内看好容千戟,十二魔君日夜监守,自己此去一别恐再无回头之路,若是出个什么闪失,上千个头颅都不够他入魔来砍!
重断阴沉着脸步入南天门外的雪中,门上衔精火燃光的小妖连忙摔下来跪着,“将,将军,心神大人四处寻你,说是有要事……”
重断见他大了胆子来挡路,浑身煞气一时间收不住,魔性入了心,还未得发作,身后传来唐翦一声怒喝:“重断!”
他见着心神几乎是跌撞着飞过来,扑到他跟前,手里握着不知哪儿弄来的法螺,险些硬塞进了他嘴里:“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五方鬼帝你镇压不住,地藏菩萨也会放他再世,若要保三界安宁,容千戟重振天宫,便只三界之外的佛能有如此大权!你现下是要去找那不知道哪个佛,自寻死路,是么?!”
他正昏昏欲睡,却见龙王寝宫的方向忽亮如白昼,心术催动,虽身处百里之外,却靠法术眼睁睁瞧着重断将情根自小龙王背脊抽出,再打入自己体内。
这样一来……岂不是所有事情又回到了终点,只不过重断什么都记起来了,容千戟却又遗忘了?
见重断不讲话,低垂着眼不去看自己,只是伸手接过那法螺,拿在手中把玩。
唐翦隐约都能看到重断的掌心已化出些利爪,鬓边虎纹占了大半张侧脸,眉目俊朗如初,只是那眼里是无边的赤红。
唐翦抓着他的双肩,骂道:“亏你在冥界待了那么多年!地藏菩萨《本愿经》你可读过?有地狱名为大阿鼻,千万亿劫,永生……”
“永生不得出,无间是,阿鼻也是,”重断淡淡道,“我早已想好,你莫要再劝我。”
唐翦一惊,他一直以为重断早早料理好冥界纠纷乱象,是为了带容千戟重新投过凡胎或是去哪个别人寻不到的隐秘之地度过余生,没想到竟然是选了这一条路,诧异道:“早就?什么时候?多久?”
重断开口,声音已变得似砂纸刮过般喑哑:“有一回,人间需龙王施恩,我带他入过凡尘。”
唐翦猛地想起来那一次,忽觉无力,万万没想到重断那么早之前就有过最终接受佛法的审判与镇压这一结局,又问道:“西天如此之大,又为何是须弥山?”
重断放了权力,放了爱恨,像是把什么都看得淡了,身上也无佩剑,一字一句认真道:“须弥山供着燃灯佛,是过去佛。我心中执念憎恨皆为过去事,想彻底放下屠刀,还只有燃灯救得了我。”
寒风呼啸过耳畔,他继续道:“救我,救三界,也救容千戟。”
唐翦看他褪去一身玄甲,看他那带有厉色的面容,长发束冠,也不过是个少年人。
他忽地心疼了,当初在蒿里山接到重断时,亦是小小少年,一身污血,跪在鬼帝座前,也不知是魂是魄,只是挺直了背脊……
见唐翦不再接话,重断伸手从腰间幻化出一把臂长的凶神之器,手掌合拢,将其郑重交与唐翦手中,道:“将此物送上离恨天,扔入灌愁海中,作废罢。”
斩龙戟。
重断一手铸造,又要一手毁掉的斩龙戟。
上古皆说神兵武器用久了便会有灵气,这集天地精华的惊天神器也自带些死物不该有的东西,每面对容千戟时便自动裂口的怪状,唐翦是见过,也听过灌愁海之上仙姑的说法……
见重断欲走,唐翦急道:“重断,你此去千生万世,佛法无边,倘若再无可回转之机……”
重断不屑:“本就无回转之机。”
“佛界跳脱三界五行之外!就算你再回来,已是几千年后的景象,光阴寸短,千秋荒唐,你……”
“寸短无妨,”重断哑声道,“那便荒唐!”
后来,真当如重断所言,此去一别再难回。
唐翦再见重断之时,已是十日之后。
那日,西天须弥山燃灯佛亲降天宫,携二三罗汉布法场于灵山之上,福恩喻道,敷坐说经二十四时辰,才燃五茎莲花灯数千盏,将原本昏暗的天界照了个透亮。
燃灯佛为过去佛,生时孤独,一切身边如灯,也是记忆在容千戟心里最深的一个佛。
世间传说他擅擒妖收怪,拯救三界水火,将八劫超于生死,是婆娑世界第一古佛。
燃灯佛来天界布场,审判白虎监兵神君重断,一时间三界震动。
重断虽然搅得三界一团糟,但从未滥杀生灵,刀尖所指之处,无非是他所恨之地,所恨之人。
在外人看来,他一生斗天斗地,残暴勇猛,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唏嘘不已。
那日唐翦作为冥界之主来了此次审判,获了特许跟着重断从南天门一路走到灵山,昔日将帅二人,皆不得语。
唐翦怕明逍那小子按不住劫狱,便画了结界封他在冥界,暂时不得出来。
十日不见重断,唐翦发现这人明显平静了许多,手上被佛珠环住不得动弹,眉宇间傲气仍存,却如覆霜雪。
四周皆是众仙,众神,佛法罗汉,肩挨着肩,脚踝靠着脚踝,围在云端,身后金光万丈,圣光高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