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言阙到的时候,扬州城里的气氛让他有些熟悉。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都是在后方,最远的一次还是建康九年。克制的惨淡,例行公事般等死。

只有太守府中那个嘻嘻哈哈的家伙,才能在这江南梅雨季节里,带来点难能可贵的亮色。

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甜香,潮湿的空气里,却绝望得可怕。

继位时间不长,萧景琰却已经很有些人主的模样。菩萨一样坐在上面,任下面沸反盈天地吵开来,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来,最多在他们快要打起来的时候咳个两声。

蔺晨坐在客卿的位次上,见着他到了,招招手,又掸了掸身边的破席子。

言阙望了一眼萧景琰,萧点点头,没有打断正在慷慨陈词的周大人。言阙会意,便在蔺晨身边落座。

赤魂军声势浩大,装神弄鬼,百姓被他们所愚弄。黎纲与甄平,在江南颇有人望。赤魂军中既有孙庐阳、王海雨这等智计之士,又有蒙挚这等勇冠三军的统领,且多有江湖人士,虽然数量不占优势,但武功高强,攻克不易。

言阙听了片刻,说来说去,无非是这些意思,碰了碰蔺晨,用一个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笑道:“蔺阁主似乎有高见哪。”

忽然间满室的目光都投向这边,蔺晨只好丢了手里的一对草根,站了起来。

“高见称不上,内情倒是有一些。赤魂军名义上的统帅是蒙挚,但蒙挚这个人贪而不治,且在江左盟中并无根基,实权还是在黎纲、甄平二人手中。而黎纲这个人,果断,但刚愎自用,而甄平呢,专横却犹豫。此二人皆非可主事之人。除却江湖人士,赤魂军中有大半是原先谢玉、誉王的兵马,所以我们大胆地推测,这里头,有他们两党余孽在从中挑唆。这样一支军队,人心不齐,利益纠葛,只怕是只纸做的老虎。再说江湖人,匹夫之勇,一战而擒,并非难事。“

“言相怎么看?”

“此战必胜,却不可速胜。”言阙站起来,整了整冠,“江左盟内部的问题,蔺阁主已经分析过了。我补充一点,黎纲与甄平的矛盾其实由来已久。梅长苏还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以梅长苏之命为标准,而压下了许多矛盾。黎纲是江南人,手下主管着江左盟合法的生意,而甄平是江北人,江左盟里见不得的人的事都在他的控制之下。江南江北的矛盾,诸位也清楚,不可调和。而是否合法,也使其二人在对朝廷的态度中上有分歧。所以,敌方人心不齐,有机可乘,这是其一。其二,他们起兵之时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而如今天时已过,此番炸毁大堤,江南来年颗粒无收,人心尽失,徒有地利而已。而观陛下,军心齐整,哀兵必胜,且天下民心之所向尽看陛下如何动作。所以臣认为,此战必胜,然而不可速胜。”

“朕也正忧心此事。赤魂军声势大而法不整。黎纲甄平专而无谋,晏十三老而昏聩,手下虽多能人异士却不能用。武林人士,乌合之众,更不足虑。朕担心的,是这些人盘踞江左多年,一旦开战,恐不是三五个月可以平定的。若画地而守,进退不得,情见势竭,必定有变,而这个变数,却是朝廷不能承担的。昨夜沈追来书,给朕算了一笔账,算得朕是胆战心惊。”

“是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当乾纲独断,若要战,此刻就是战机。若要和,对于百姓而言,当然越早越好,就要看陛下舍得多少。”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一句不可多说了。

京城政务繁忙,言阙交了粮草,便签马回京,在马厩里碰见蔺晨。

“蔺阁主会一直留在这里,实在是出乎言某的预料。”

“言侯爷洞若观火,却在蔺某的意料之中。”蔺晨玩着马鞭,“阁下在京城定下二虎争食之计时,是否早就预料到了今日?”

“若言某真能预料到今日,必不会叫谢玉活着离开京城。”

“谢玉?”

“看来蔺阁主也并非事事皆知。”

“事事皆知有什么好,事事皆知便要事事决于一心。谁也不能一直做决定,梅长苏不能,蔺某也做不到也不想做。”

“可陛下,却是不得不做。”翻身上马,言阙回头扫了一眼靠在潮湿木柱上的蔺晨,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蔺阁主,江湖之大,何处不可安身?你好自为之吧。”

整个马厩里,只余下一抹似有还无的清香。

第三十章

匕首丢出去,插在王海雨脑后的柱子上,只差寸余便是他的脑袋。

他身边的两个侍从立即拔了刀,踏上一步。孙庐阳也拔出刀来,不退反进,身后四人暗器出手,侍从应声而倒。王海雨这才缓缓放下地图,抬起头来。

你出手的第一招,我便知道你不想杀我。所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你们四个下去。

王海雨望着他小臂上的刀伤,饮了一口茶:“萧景琰的人头,你没有拿到。”

“他并非孤身一人。”

“还有谁相助?”

“蔺晨。”

“他不是梅长苏的朋友么?你没有认错?”

“天下没有第二把那样的刀了。”

王海雨布满伤痕的脸扭曲起来:“孙小将军辛苦了,咱们再想办法就是。”

“此战不可久。拖得越久,苦得只是百姓。”孙庐阳沉着脸。

“倒是看不出孙小将军这样宅心仁厚。”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眼下只有你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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