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珠说道,沉静的面孔上终是浮起一丝尴尬。

“属下听了他们那一番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又不自知。若非瞳大人那日提点,往后还不知如何凶险。临行前我想着始终该向瞳大人道一声谢,故而又折了回来。”

原来离珠对谢衣的心情,是爱慕。

瞳面上流露一丝讶异,许久才点了点头。“噢。你不必谢我。”

离珠则很清楚,幸好最先有所觉察的人是瞳,若她的心思为旁人知晓,或许会带来灭顶之灾,至于瞳……他恐怕没有兴趣谈论此事。

她目前最好的出路,则是将这一份心意永远封锁在无厌伽蓝中。

这座古刹内有她曾跟随谢衣的记忆,也有谢衣的痕迹。以后每年里只有一日,她才能去记起,她曾经爱慕过谢衣。

而瞳连这一条出路都给予了她。离珠将手捂在心口,抱着最深的感激,深深躬下身去。

“瞳大人,多谢。属下告辞。”

瞳不置可否,心中却在想:爱慕心,这倒很是有趣。

离珠平日看来不声不响,胆子却很大。若是不想引发风波,就该割舍得更彻底些,何必巴巴地追问谢衣的死期。继而,她言语中的谨慎与大胆的举止形成矛盾。有趣的矛盾。

追根究底,这份矛盾从何而生?

所谓“爱慕”这种情绪,又自身体哪一部分产生。

便有一瞬,瞳很想将之研究透彻。随即,他又记起大荒西岛的奇异风俗。

爱者,被爱者。

年长者将年轻人置于羽翼之下,亦师亦友,也是情人。

这等情状在流月城中简直难以想象。

烈山部为上古遗民,虽不似下界人将师徒尊卑纳入礼法纲常中,却深信着弱肉强食那一套。弱者尊从强者,彼此间阶级分明。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是为绝对的强者。若师为天,徒便为地,师者的意志是为徒弟行止纲要。

两者之间上下等级如此明显,若成了情人关系,从此对等,一瞬之间便是秩序颠覆。

若如此,且不说徒弟如何,师者该如何自处?

情之所钟,让年长者将年轻人置于羽翼之下。付出宠爱,得到的却是颠覆的秩序。

这等情形虽是荒谬,瞳却隐隐约约觉得他已见过。

烈山部内曾有两人,是为师徒,彼此间却已秩序颠覆。

他们正是沈夜与谢衣。

“倒也很是有趣……”

瞳喃喃自语道,未被眼罩遮掩的右眼瞳孔猛然紧缩。

☆、二、师与徒 其之起(已修)

瞳开始去回想沈夜与谢衣师徒间的种种,最先记起的却是他自己的事。

正如谢衣有沈夜为他师尊,瞳也曾有一个师尊,那人是沈夜的父亲,前任流月城大祭司。

1、

当年沈夜贵为流月城大祭司之子,身份十分尊贵。瞳却是大祭司唯一的亲传弟子,亦有机会问鼎大祭司之位。这即是说,瞳的身份比沈夜更矜贵。

瞳平日跟随在大祭司身边,时常与沈夜不期而遇。那时沈夜性情有些拘谨,而瞳也不爱多言。两人遇上了,也不过是点点头,互相问候一句,只算泛泛之交。

却有一日,大祭司要瞳去做沈夜的朋友。

彼时大祭司道:他希望沈夜多交一些朋友,人缘再好一些,甚至为此常常将他赶出神殿。然后沈夜拘谨的性情让他很是为难。以往沈夜尚有妻子关心,最近她即将临盆,怕是无暇顾及儿子。而他

不能放任沈夜继续孤僻下去。

瞳觉得大祭司的命令强人所难。比起讨好沈夜,他更愿意待在神殿里学习法术与医术。于是他说:听闻沈夜与城主之女沧溟一向要好,也不算没有朋友。

大祭司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一字一字反驳道:“男女有别,朋友与妻子怎能混为一谈?”

瞳来不及细想,大祭司抚上他的面孔,细长而冰冷的手指缓缓移至他眼罩上。

停留片刻,大祭司摘下那一片薄布,审视着瞳血红左眼中的影子。

此为仪式。每逢大祭司打算以他尊贵的身份向瞳承诺或是要求什么,他就会如此做。

瞳的左眼生来妖异,每每有灵力不及他的人与之对视,则会被其妖力摄魂,化为石像。

因而有传闻,瞳一出生便害死了父母。

所幸烈山部人的生老病死皆有生灭厅祭司记录。当年生灭厅主事于稚儿应该出生的时日前往中层民居探望,发现了瞳家中的石像,随即请求大祭司前来处置。

数年后,大祭司明知瞳这异能可杀人于无形,仍将他收为弟子,悉心传授术法与医术。

大祭司也曾直言:瞳天资出众,若精进下去,总有一日会强过他。但只要他的灵力还强过瞳一星半点,便会好好管制住瞳。

一如那时,大祭司毫不畏惧去直视着瞳的左眼。

因为那举动意味着力量的强与弱。那就是上下与纲纪。

片刻后,大祭司慎重道:“瞳,此言为师只说一次——若你与夜儿交好,待日后你成了大祭司,得益更大的人是你。明白么?”

瞳思索片刻,便已明白。流月城城主之职以血缘传承,沧溟必定是下一任城主,她与沈夜交好,未尝不是大祭司推波助澜的结果。

大祭司大约还想让沈夜成为沧溟的丈夫,届时,他也是瞳最大的助力。瞳虽人缘差,行事若有“城主之夫”从中盘旋,自然容易许多。

瞳很了解大祭司,知晓他是真心想替沈夜寻一个朋友,亦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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