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实最好。
就让皇帝知道,他一心一意念叨的檀燕归到底有多想离开他。
“太后放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仆心里还是清楚的。”周铮躬腰垂首。
“何为该说之话,何为不该说之话?这难道要由你一介老奴来断定?!”太后听他这般回答,就知道这老东西与自己并非同道。一时火起,拔高了调子斥责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若不是看你伺候皇帝久了,我定要治你个‘欺上瞒下’之罪!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唉。”周铮毕竟是宫中老人,全然没被这番话幌住,只咂了几下嘴,叹声答道:“您应该也知道,姑且不论我立场站在哪一边,单单要我在陛下面前说檀二公子的坏话,就一丁点用也没有。”
“陛下欢喜檀二公子,不是因为旁人说檀二公子好、他才觉得好;反过来讲,那就算仆再怎么说檀二公子的坏处,陛下也不可能因了旁人的话就疏远了檀二公子。今日仆回去,若是说了太后命仆躲于屏风后偷听一事,且不论仆吃不到好果子,恐怕也要伤了陛下的心、使您和陛下的关系越发岌岌可危,由此可见,还望太后切勿如此行事了。”
“你这狗东西,居然教训起我来了!”太后骂归骂,却又坐回软榻上去,语气中带了些难以让人察觉的委屈,“天底下,还有谁比哀家更盼着他好?倘或教诸位大臣知道了他有短袖之癖,今后退位为一介王侯,平平淡淡地栖居乡野都是难事!”
两人具是一默,默的缘故却各有不同。
太后是伤心于皇帝不懂她的一片心意,周铮则是因为心中怜惜皇帝而沉默不言。
陛下是个好强之人,要他真平平淡淡栖居乡野,听从旁人在他头上作威作福,那就是痴心妄想,简直是要他生不如死。这样的性子,哪里能听从太后所言,乖乖被程家掌控呢?
再者,有朝一日建立皇图霸业这样的志向,旁人不信也就罢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还不相信,反倒帮着旁人打压自己,这才是让皇帝最心寒的吧?看如今情形,怕檀二公子也留不了多时,他走之后,陛下一人,可如何办是好……
“其实不怨她,”周铮想起皇帝年少时说的一句话,“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不过是因为她选了程家,又恰好是我的母亲而已。”
是啊,世间难以忍受之事,大多都能找到一个说得过去、又说不过去的理由。
聊以□□,岂不比自怨自艾好一些?
秋季天气凉爽,日子凉快起来,好似时间也好熬了许多。眨眼间,将近两月过去,不知不觉,居然就要秋意渐深、冬日渐起。
凉夜已深,景仁宫中还亮着一盏明灯。那浮在黑暗之中的一团光晕,莫名使人心中无端生出许多悲意来。
“陛下?”周铮轻轻抖开一方薄毯,披在忍不住支额、合上了眼的皇帝肩上。
“唔,”皇帝从摇摇欲坠的瞌睡中惊醒,揉揉眼眶,凝神继续看手中奏疏,一边又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人找到没有?”
这句话,近日几乎成了皇帝的口头禅。
前几月南海水灾一事,如今已渐渐平息下来。但汹涌江流虽然安分了,却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了旁支:本应该七日前抵达都城的小襄王、摄政王,以至于朱七,居然都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踪迹!
且说去南海赈灾一事,摄政王是被他皇帝的一纸诏书派去的,小襄王却是自告奋勇:他以在百步亭无意打伤摄政王为由,主动前往南海赔罪。这两位身份贵重,是绝不可能让他两个真去南海郡涉险的,于是早在黔中郡就歇了脚。
只是没想到,黔中郡居然也突发了大水。
据逃得生天者所述,资水决堤时,摄政云滇王与小襄王恰巧携手立在大堤之上视察水情。骤然间大水决堤,离二人所站方位十分接近,纵然是**翅的鸟儿、大约都难有逃脱的机会,资水沿岸转瞬之间已是一片汪洋,再寻不到二人踪迹了。
难不成是淹死了?
淹死倒好了!这三人中,只有一个朱七使他觉得稍稍可惜些,其余两个,一傻一赖,死不足惜。唯一烦恼的是,这位处处留情的小襄王,狐朋狗友众多不说,府内还有十八个儿子,日日上奏哭闹、请求派兵寻找,实在是忍无可忍!
更加糟糕的是,不足半月前边境回报,说番国国内兵变,大将阿诺骨杀死国主萧谨之、登基篡位了!
之前嫁去番国和亲的永琳公主,即后来的萧氏王后,一夜之间,连同整个番国都城绮丽城,都归属于了阿诺骨!
一时之间,朝臣又分作了数派。有提议拉拢阿诺骨的、有上谏派兵趁虚而入的、有斥责公主改嫁乃国之耻辱的、也有请缨誓死要接回公主的……
不一而足,烦不胜烦。
刘璞扒拉了几下眼前的这卷,字写得极漂亮,满篇却尽是言说“公主不可改嫁!氏族婚谱已录入萧氏大名,若要改嫁,难道要改婚谱?祖宗规矩,岂能枉顾?”之类的废话。再一翻到最后,果然落着八个小字儿:宗正卿傅奚远敬上。
皇帝深吸了两口气,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抬手把这本奏疏砸在了地上。
“周铮!下次再有这种上谏‘公主该怎样怎样’事宜的,一律给我扔了!再不要摆到我面前来!”
“是是是。”周铮连声答应着,一边收拾落在地上的卷轴,一边安慰皇帝道:“公主伶俐聪明,不会有事的。”
“嗯,她要是